回忆的城堡已坍塌（三） (转载）

PacificGee

  父母离异我没有哭，遭受毒打我没有哭，受到轻慢与忽视我也没有哭。

　　可是与你分别，我却哭了，我内心最纯真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只给了你一个人，从此之后，那些角落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六]

　　与你再次相见是一个晴朗的午后，甫入大学，我把行李搬进公寓之后去买奶茶，忽然听见有个声音在我背后叫我的名字。

　　林自语，你好吗?

　　电光石火之间，我已经清楚地辨认出了这个声音，我浑身如遭电击，不敢回头。

　　为什么，眼泪会不动声色地涌上眼眶，掌心里会突然氲起潮湿?为什么在如此喧哗的人声之中，我会再次听见自己心脏清晰的跳动声?

　　你走过来把我的脸扳过来，笑嘻嘻地拉我脸颊，我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你，不敢出气。

　　居然真的是你。

　　陈墨北，居然真的会是你。

　　眼泪就那么大颗大颗地砸下来了，你的眼睛也微微发红，你感慨一声：这所学校的分数线还真是高，我填志愿的之后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好险。

　　你故意说得云淡风轻，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我怎么可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但你有意淡化原本很沉重的话题，我也只能轻描淡写地同你说一声别来无恙。

　　是夜，我们在偌大的校园里走了很久，你先说起你的生活，升入高中，你比从前更加努力地学习，偶尔打打篮球，闲暇的时候会买一些篮球杂志看，关心时事，关注地球上那些硝烟弥漫的国家的人们，www.haiyawenxue.com 深秋的时候会爬到家里那棵柿子树上去摘柿子。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概括了你这几年的全部。

　　你问我：你呢?

　　我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要如何对你说起这几年当中我的生活呢，那年妈妈来接我，是因为她终于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彻底摆脱了贫穷，但美中不足的是那个男人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

　　我对着那个男人，那声爸爸始终叫不出口。

　　除此之外，我仍然称得上是个乖孩子，妈妈送我去学钢琴，学画画，给我买最新款的衣服，我十七岁生日的时候甚至收到了一套钻石的首饰，我看得出来，她是拼了命地要把过去亏欠我的那些弥补给我。

　　他们经常带我一起去参加商业宴会，穿香槟色的礼服和高跟鞋，化精致的淡妆，在那些面目模糊的人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十足的大家闺秀。

　　渐渐地，我认识的品牌越来越多，我有满满三个衣柜的衣服，梳妆台上摆满了顶尖品牌的彩妆和香水，我所在的那所贵族高中里女孩子们个个都目标明确笑容坚定。

　　她们美丽，聪明，不羁，优雅，她们举手投足间周身流转光晕。

　　她们吝啬自己的骄傲和眼泪，对待爱情小心翼翼，懂得进退，年纪轻轻便有极其强悍的心智。

　　多么可怕，而更加可怕的是，我亦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从最开始被嘲讽为乡下妹到后来与她们融洽相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丢弃了一些什么，放下了一些什么。

　　那是原本属于我生命的一部分，那是从临安路带走的一部分，那是永不可再复制和临摹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要如何对你说起这些，你的眼神清亮如初识，我于心不忍，怎么能够将这些残酷的事实告之于你，如何完美的措辞才能将疏离减至最低最低。

　　我早不是那时的我，那个木阁楼上捡起石块去砸柿子的我，那个握着八百块钱靠着邮筒黯然神伤的我，那个在铁轨上抱住你，默默流泪的我。

　　陈墨北，如果我告诉你这些，你一定会觉得，你失去了我。 　[七]

　　然而就算不由我亲口告诉你，你也慢慢地察觉到了什么。

　　我跟你的朋友一起吃饭，在校门口肮脏油腻的饭店里，我举着筷子望着面前那几个菜，过了半天，我终于还是放下了筷子。

　　你的兄弟们叫我喝酒，金黄色的啤酒从一次性杯子里漫溢出来，白色的泡沫弄花了我的裙子，我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同一桌的女孩探过头来问我：林自语，你的耳环好漂亮，在哪里买的，多少钱?我犹豫了片刻，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这些小细节都被你尽收眼底，我的余光瞥到你轻轻皱起的眉头，然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曾经一个眼神一声叹息就能明晰对方的心意的我们，为何忽然之间变得如此陌生而疏远。

　　自那以后，你再也不叫我跟你的朋友一起玩，而我逛街购物也从不叫你同去，因为我知道有时候我一件衣服就是你一个月的生活费。

　　渐渐地便开始争吵，你指责我虚荣，物质，拜金，你眼睛里的那些失望和伤心毫发毕现，你冷冷地说：林自语，你现在这个样子，真难看。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你，在我记忆里的那个陈墨北，他是这个世界上跟我最亲近的人，他是我年少时唯一的伙伴，他是我青春里关于爱情那个篇章里浓墨重彩的第一笔。

　　他也是如今站在我面前说着最伤人的话语伤害我的这个人。

　　我冷笑着看着你，过了很久，我轻声说：墨北，你不明白，我穷怕了。

　　因为幼时失去过太多太多，因为被亏欠得太多太多，渐渐地，便不再寄望于感情，转而迷恋更加现实的物质，比起那些淡漠的感情来说，物质明显可靠得多。

　　你自然不能接受我的这番言论，你问我：那我跟你之间算什么?

　　我看着你，我也在问自己，你跟我之间算什么?

　　墨北，我曾那样深切地保留着有关于你的记忆，刚到妈妈这边来的时候，被学校里那些女孩排挤和孤立的时候，我总是跟自己说，我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我还有墨北，如果他知道我被欺负，一定会帮我出头的。

　　我便是靠着这样的自我安慰度过了那些孤独的日子。

　　可是当我们终于长大了，我们以为终于可以一直在一起了的时候，却发现这不过是时间跟我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我转过身去，没有回答你。

　　周末的时候，妈妈一个朋友的儿子开车来学校接我去吃饭，我遵照妈妈在电话里的要求，打扮得很漂亮，可是关上车门的时候，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你。

　　我看到了你那张写满了失望与无奈的脸。

　　你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你说：周末是临安路拆迁的日子，你回不回去?

　　同一时刻，我旁边开着车的这个男孩对我说：周末我生日，记得过来玩。

　　我想了一下，说：好。

　　[八]

　　你并不知道，那天我到底还是回去了。

　　我在生日派对开到一半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溜走了。

　　无论我后来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内心那些柔软纯真的角落只属于你一个人，那里有木阁楼，有柿子树，有铁轨，还有萤火虫。

　　但你再也没有主动来找过我，只是在放寒假的那天，我偶然看到你跟一个女孩子牵着手从学校的食堂出来。

　　我坐在车里，围着burberry的杏色围巾，沉默地注视着你，车里在放着一首歌，歌词说：钩钩手指比不起钻石戒指，最后你讲一次，若人望高处时候总要自私

　　墨北，我想，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的自私。

　　此刻，我再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暌违的眼泪，热热地淌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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