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在路上 (转载）

夏夜清凉

林之航！你给我滚出去！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火车上的白炽灯大喇喇地刮在我的眼皮上，让我恍惚中觉得有些不适。那声怒喝言犹在耳，惹得我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惺忪的眼睁到一半，就被身旁坐着的虬髯男人所吐出来的烟呛得咳嗽连连。烟雾几乎把他的一整个头颅都隐没不见，隐约显露出明显没有经常打理的胡须。他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从满是烟渍的牙里漏出一丝抱歉的笑。我看着他面相不善的样子，慢慢地往旁边缩了缩身体。
火车上的气氛呈现出一种尴尬的平和，小小说 www.haiyawenxue.com车厢里散落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我这边飘来，是在看他吧，我这么想着，顿时觉得有些坐立难安。甩开那些黏人的目光，把头转向窗外，火车驶过更深露重的夜晚，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塞进我的胸口，混杂到我的心跳里。我慢慢地把脸贴近玻璃，预计冰冷刺骨的清醒，然而并没有。望着窗外，夜晚像天气一样虚张声势。
2011年，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坐火车。或许很不可思议，但是事实的确如此，我十九岁的这一年才第一次坐上了火车。而理由，美其名曰追求梦想，但说穿了其实与逃亡没什么两样。
车里的窃窃私语慢慢饱和起来，我身旁的男人则是他们交头接耳的催化剂：整个车厢被他搞得乌烟瘴气不说，烟蒂丢了一地，与其他地方的整洁相比甚是刺眼。不一时乘务员来了，经过一番沟通后他终于不再抽烟，坐在位置上扒拉着烟盒，显出一副颓废又无所事事的样子来。
真是一个怪人。
我将头靠在窗户上，再次闭上眼睛，内心却因为战栗而无比清醒，连闭眼都显得刻意与不安。兴许是身旁这个邋遢的男人让我想起了什么，对，是一个同样邋遢的男人，我的父亲。记得他总是一个人在深夜里坐在客厅默默抽烟，烟蒂丢了一地。黑暗里橘红色的光点扑朔着，我躲在暗处，忍着呛鼻的烟味，直到烟把我的眼睛熏得朦胧刺痛才转身离开。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突然间觉得很寂寞。
因为我想到，我和他的下半生，也许只能够靠着记得来维系了。
小兄弟，请问一下这里离林家坪还有多远？
林家坪？我偏过头，打量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这个时候火车恰巧到了某一站，他顿了顿身子站起来，走到我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大概是觉得相对而坐比较方便对话。对，林家坪。
有五六十公里吧，我回忆了一会儿，你坐错车了，林家坪是火车的起始站。
也是我的起始站。
他的眼睛扑棱了一下若有所思着什么，不一时黝黑的皮肤上显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可能似乎是觉察到我疑惑的目光，他的神情微微一僵，赶忙从口袋里掏出车票，稍微核对后忍不住说了几句脏话。
果然，票买错了他把有点慌张地把车票塞回口袋，一脸失落的样子。
到下一站就可以下车去重新买票了。我好心地提醒他。
噢，是。他答得很含糊，似乎丢了魂一样。
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看。我还是没能被车里的气氛同化，顿了一下便问出口。
没，没什么。他摆摆手，对我疲惫地一笑，突然我感觉他似乎老了几年一样。
过了十几分钟后，沉默终于被打破，他缓缓开口。
我父亲去世了。我把视线从窗外移到他身上，此时他的眼眶红通通的，继续说，小兄弟，我的父亲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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