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鹅蛋 作者： 王双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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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鹅蛋

                                                                                                                     作者： 王双柱

      上午，爱人从菜市场回来，拎着几兜儿菜。有两样青菜、一兜儿鸡蛋，另一兜儿可能是香瓜。

      爱人诡秘一笑，“好好看看，这是今年新下的鹅蛋！”

     “鹅蛋？我看看。”.

     当我接过来一看，“就是，就是鹅蛋。我还以为是香瓜呢！”我惊奇而又兴奋地拿到手里，生怕丢到地上，于是两只手捧着细细的去看，就像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这椭圆形的东西能顶的上三个鸡蛋的重量.

      我对鹅蛋有着特殊的情感，因为有着一段令我难忘的经历，

      生产队的日子刚刚结束，队里的土地都包到了农户。家里的粮食确实一年比一年多了。母亲 总是站在粮囤跟前看，粮食多了，笑容多了。这二年家里总有好事，姐姐到村里小学教学，一个月十块钱工资呢。哥哥到城里去当建筑工人了，也有了工资。再也不用被村委会扣粮食了，前年村里还把我们一家的口粮都扣光了呢，说我们家的劳力外出是搞资本主义、破坏生产。大队干部一趟一趟到家里来通知，我母亲坚持不让哥哥回来，回答他们：到城市建设也是社会主义，不是资本主义。这是我哥哥教她的。到1980年，上边的政策下来了，根本没有什么资本主义这一说了。我们家也好过了。只剩下我是个吃闲饭的。那一阵子我刚上小学。

      小时候，我身体单薄、瘦弱，又是老生儿子，母亲的眼里只有我，只怕我夭折。平时她总是在我的饭菜里，加点油盐，哄着我吃饭，让我吃偏食儿，生怕我不壮实。其实，越奸馋就越瘦弱。越是这样，母亲就越担心。我的一个远房舅舅会医学，他让我吃了一粒打虫药，后来好多了，母亲为此高兴的很，还特别注意我的饭食，争取把我快点儿养胖。

      我清楚地记得，我远门的一个舅母和我母亲很要好。她家里养了两只大白鹅，其中一只因抢不了食儿，显得瘦弱。那舅母问我母亲：“姐姐，我家有只鹅，瘸了一条腿，也能下蛋，你要不要？”

   “要，”母亲知道鹅吃草，不用吃粮食，好养，于是就抱回来了。现在我家里一只羊，一只鹅，也够热闹的，那叫声让人心烦。母亲和父亲下班的时候必须要带回来一捆草喂它们，麦麸，刷锅水等倒给它们。慢慢儿鹅的羽毛也光亮光亮的。

    一天中午下学了，母亲让我吃饭，她给我端来一小菜锅子，“看，这是啥？”她亮了个相，“吃吧。”

    “鸡蛋？”我高兴的像过年一样。

    “咱家哪有鸡蛋？是鹅蛋。”母亲是在强调是鹅下的蛋。

     景死我了：黄白相间的蛋黄，青色的韭菜，那样诱人，馋的我流口水。我恨不得一口吃下去。

     母亲给我操成块儿的鹅蛋，她却不舍得吃，只用窝头蘸菜汤。我明白母亲的心是咋想的，我嚷嚷她一起吃。可是她还是把成块的抄给我，自己只吃韭菜。父亲在一边笑:往后，别再踢大白鹅了。我哪还舍得！看着那院里踱来踱去的大白鹅，我还真是喜欢它了，看上去也没有那么脏了，也不瘸了。它还真是个功臣。

    我仰头看看母亲，看看在院里来回走动的瘸鹅，心里怪不好意识的。我最讨厌它拐着的腿儿和肮脏的粪便，还有那讨厌的叫声，而刚刚吃到的正是它下的蛋，增加了我的营养，改善了我的生活。

       那天之后，我对大白鹅有了重新的认识。放学回家不在觉得它的讨厌.也了解了骆宾王写鹅的真正含义。可能骆宾王母亲也每隔一天就给他煎炒一枚鹅蛋吧！那是一定的。

       三十年后的今天，当我看到鹅蛋的时候，又想起我的母亲。她为了呵护小儿子，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把心力都用到我的身上。生产队时期，她曾经几度因贫困而贫血。不都是因为营养跟不上吗？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瘦瘦的。尽管后来儿女们都有了工作，她还是舒展不到哪去！一生节俭朴素，操心，辛劳。身体还是那样瘦瘦的。我长劝他：多吃点儿。她会笑：吃饱了就好了，又不缺营养，养生说‘老来瘦’好。

      今天的人们，把吃鹅蛋的好处说的天花乱坠：降血脂、降血压、补虚等，无所不能。无非是条件好了，变着法儿吃啊。当爱人十二元钱买来三枚鹅蛋时，我的大脑里总是浮现出那记忆里，怎么也磨灭不掉的大白鹅。那个时候我们需要的是营养，是饱肚子。

       2003年非典过后的初冬，我的母亲油尽灯枯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她是笑着逝世的，她将和初冬的秋叶一起化成了泥土。她找到了父亲，找到了她最好的归宿。

       睹物思情，想想母亲抚养我们姐弟三人，又到我们结婚生子， 她操那么多的心，不舍得放下！上学时期，她监督；工作时期，她监督。在她逝世前的三五个月里，她还不舍得放手去享乐，还是给我们做饭，烙饼，蒸馒头。那消瘦的背影让我们做儿女的心痛，但她老人家精神矍铄，有顽强的毅力，事实上她在与病魔作斗争。

       我这个做儿子的，何尝不知道自己对父母尽了多少孝心？恨自己没有回天之术，虽然我们和母亲一道同病魔作斗争，但还是没有挽留住她为儿女熬尽心血的病残身躯。

       想想现在的我们能金匙玉盒，儿孙满堂，再想想父母对我们的苦心经营，上学、工作、娶妻生子，哪里离得开她？仅仅在她的坟前烧沓冥币、纸钱，能弥补对她后半生的愧疚？拿父母的无私养育和我们的自私索取相比，我们应当加倍寒食。

       我的大脑时常隐隐浮现一幅动漫，坑塘边站着一个老年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在放鹅，那是我的母亲。

      

        

      （ 写于2018年1月1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