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重发—— 黎化片言之660

尚贤暖月

旧作重发——

黎化片言之660

昨和妻应S君之邀，在海门青龙港盘桓大半天。
二十年前，我们就是朋友。那会儿的他，三十出头，为金融业的青年才俊，前程看好，小日子过得安逸而优渥。
这是个有品位、有担当、有追求的汉子！因为自信，也因为不甘平庸，十六年前，他毅然辞去公职下海，去海门青龙港投资创办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实体企业，历尽艰难，至今依然在苦苦跋涉。


十六年间，S君为300——500人提供了工作机会，发放工人工资三亿多元，纳税近二亿元，还銀行贷款利息两亿多元。
工厂现拥有固定资产两个亿，但也欠债两个亿——而且，所欠的大多是亲戚好友的钱。
S君踏上的是一条不归的高速公路。
他不敢减速，一旦减速就可能被挤出滚滚车流。
他不敢停车，一旦停车就必然面临严厉的处罚或者追尾。
即便再累，他也不敢稍事休息。工人要吃饭，政府要征税，欠债要归还，设备要更新.....一旦资金链断裂没了油，面对的就只能是翻车——入狱或者自杀。
我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我们国家，民营实体企业的经营是如此万般艰难！
业界共同的感叹是：办一座厂，不如买一套房。如S君，若是当年他用积攒的钱买个十几套二十套房，如今少说也增值数倍数十倍了；而投资办厂，却落得个双手空空，欠了亲朋好友的一大堆债务。


俗话说，慈不掌兵，义不聚财。他的助手告诉我：出身于书香门第的S君书生气太浓，过于看重情义，管理不严，用人不当。许多跟着他干的人都捞上钱走了，而把沉重的包袱丢给了他。
去年经历了一场生死磨难，S君刚喘过气，只能继续上路。
有个细节让我流泪：他的八十多岁的老父亲，每到领退休工资那天，都会将一叠带体温的钱捧到他的面前，让他还债。
一脸疲惫的S君对我坦陈：如今他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回到原初，不亏债，不欠情，不内疚，不让耄耋之年的老父亲继续为他操心，自己到了六十岁能够安享常人退休后的天伦之乐。
谈何容易！人在路上，他根本就看不到出口。或者，这条路原本就没有出口。


好在S君精神还在，壮志未泯，意志也足够坚韧，依然在挣扎着跋涉前行。
心中默默祈祷，希望S君能顺利走过沼泽地。
但愿我们的政府部门，能为这些民营企业家提供赖以喘息、生存、腾挪、发展的有利环境，而不是一味地挤柠檬。
无论前面等待S君的是辉煌是落魄，我都认为这样的创业者属时代英雄！毕竟，他们为社会经济的发展在客观上作出了巨大的奉献。


临离开，我嘱司机驾车在青龙港镇转了一圈。
我的老父亲多次说到：抗战之初，他所应征的国军在此伏击过日本鬼子的汽艇。这给了我丰富的想象空间。好几部小说里，我都写到了"青龙港"。
不论是在父亲的回忆里还是在我的描述里，青龙港都是座极热闹的江边集镇。
然而，如今的青龙港，只是三厂镇的一个村。因江边码头的弃用，镇子已一片凋零，残垣断瓦，砖砾遍地。当年人头攒动的长江渡口车站，也已成了沙石堆场。
是人，是镇，都令我感慨良多。


          2018.4.11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