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大吕 打赌 (转载）

PacificGee

雨后天晴，愉逢周末，妻也正好休假，我一时兴起，便请了半天假，携妻下乡去看望一下独守小院的姐夫。
姐夫年近六十，儿女都已成家立业，姐姐在省城给外甥带孩子，将姐夫一个人留在家中。其实外甥和外甥女也怕他一个人孤单，多次动员他跟姐姐一起到城里生活，可姐夫执意不肯。他说，我不习惯城里笼鸟一样的生活，出门到处是车，到处是人，回到家砰地关上门，邻居之间老死不相往来，还是呆在家里舒服，呼吸的是自由的空气，吃的是新鲜的蔬菜，喝的是山泉水。这话多半不假，但也许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田垅里那两亩多良田和屋背后那一条少有人打扰的山冲。田里可以自产优质稻米，供应城里乡里一大家子老老少少的吃饭酿酒；山冲里可以放牛喂羊，养鸡养鸭，也可以种一些花生红薯，做一点薯片。还可以守住那一片竹林，春天可以给孩子们送点春笋，也可以为他们干点笋片，冬天到时，可以挖些冬笋，一部分拿街上卖钱，一部分给孩子们过年。这些东西看起来不怎么抵钱，但城里人很稀罕，孩子们都很喜欢。
姐夫身板硬朗，为人实诚，做事勤恳，每天从天光忙到天黑，除非病倒在床，一年365天，几乎没有空闲。他种的粮食比别人至少少洒一半农药，喂的鸡鸭从不喂一点饲料，塘里养的鱼都是青草秕谷到头，吃起来甜净，无论煎煮或者清蒸，都透着一股清香，让人馋涎欲滴。我平时有事没事喜欢到姐夫家走走，跟姐夫喝一杯米酒。有几个平时吃厌了大棚蔬菜和饲料鸡鸭的城里人也经常来跟他套套近乎，让他廉价卖点鸡鸭给他（她）。姐夫有时在家人面前几分固执，但城里人来了，给他发一支好烟，夸赞一下他的殷勤，他就欢喜得眉开眼笑，从来不跟他们三块五块地计较。别人外地贩来的草鱼12块钱一斤还短斤少两，他只要一干塘，池塘边总会挤满了人，乡里乡亲买几条大的给加一条小的，城里人来了，他同样的价格，有时还留他们吃喝一顿。姐姐有时说他“一根肠子通屁眼，怪不得一世发不起财”，他却嗬嗬笑着：“这些都是自己种的养的，又不是花大价钱买的，能卖几个算几个好了。再说我儿女们都已经大了，孙子孙女也不要我负担，自己没病没灾，天天做得吃得，要发大财干什么呢,赚再多的钱还能带到土坑里去？”孩子们习惯了他的一根筋脾气，也就听之任之。
我们吃罢中饭过来，下午两点过就到了姐夫家里。电话里说好一会儿就回家的，现在都快4点了，还不见姐夫的影子，妻不免有点着急：“姐夫也太老实了，现在的野菌子是抢手货呢，他老夫子现在都还没卖完。”
“这么远的路，一大早出去，又是坐客车，又是挤公交，姐夫卖两个钱也不容易。”我半是劝慰，半是感叹的说道。
“这年头谁容易啊？正因为不容易，所以凡事都要多动动脑子。不然吃亏的总是现人。”妻子白了我一眼，又摆出了当店长的架势：“象我们做服装生意，你以为钱那么好赚？店与店之间的竞争，网店与实体店之间的竞争，哪天能够消停？如果不动点脑子，只怕早就关门大吉！”
“有什么窍门？”
“窍门当然有，品牌战、价格战、优惠券、抽奖促销等等，办法有的是。”
“听说有的店子抬高了价格再打折扣？”
“这个——”妻子正要解答，这时一台中巴嗤一声停在门前，姐夫提着光光的竹篮走进了院子。
“让你们久等了，快请进屋，我马上准备弄饭。”
“吃饭还早呢,我们一起到外面走走？”
“也好，我带你们去挖点南瓜红薯回去。”他说着把我们带的一袋水果提进堂屋，随手拿了一把锄头，又提上刚刚放下的竹篮，领着我们向屋后的山冲走去。
此时夕阳西斜，远处的山岭升起淡淡的雾霭。
“看样子，明天又是好晴天呢，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明天还想赶早拾点菌子去卖。多少攒点钱，过年时给孙子外孙他们划点红包。”
“没事，你去干你的活，我们自己照顾自己。野生菌子好卖么？多少钱一斤？”
“卖还算好，就是城里人爱讲价钱。别人二十块一斤，他们七磨八磨，总要磨到十五六块钱一斤才买，我喊十五块钱一斤，他们还要压价，好像我们爬山岭、钻柴蓬不费力似的。”
“砍价很正常啊。姐夫，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你明天喊三十块钱一斤，包你比现在都好卖。”
“你出什么溲主意？姐夫卖十五块钱一斤都要磨嘴巴皮，捱到太阳下山才回来，你要他卖三十块钱一斤，那不是要他睡到街上？”我呛了她一句。
“说你不懂生意经你还不相信。姐夫你听我的，卖三十块钱一斤，最低二十五出手。不过不要到农贸市场去卖，那里卖不起价。你就提着篮子，到机关事业单位多的街上沿路叫卖，保你中午前就可以打道回府。”
“有这样的好事？”姐夫猜疑着。
“不可能，十五六块钱一斤的菌子卖三十块钱一斤，还保证中午前卖完？真的是天方夜谭呢。”
“不信我去卖，保证赶回来吃晌饭。要不我们打一赌怎么样？赌什么呢？赌洗一个星期的碗咋样？”
“赌就赌，谁怕谁呢！”
次日，我们早早地蹚着露水陪同姐夫去山上取了一竹篮新鲜的菌子，里面有枞树菌、钢豆菌、绿豆菌、牛肝菌等多个品种，花花绿绿，鲜嫩诱人，姐夫兴高采烈，妻子跃跃欲试。我想用小车送她，她却换上姐姐的衣服，俨然一个老农模样，执意坐中巴车去了县城。我和姐夫随便弄了一点早餐吃了，到前面的村子里转了转，又到屋后的山上看了看，不觉已经中午，正准备回家煮饭，没想到妻大老远的已在大门前向我们招手。
“大店长，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呀。”我有点不敢相信。
“嘿嘿，讲话算话，你回去洗一个星期的碗。”她顿了一下又说：你们猜我卖了多少钱？二百八十五块！”
“比我昨天差不多翻了一倍啊，那你怎么卖的？三十块钱一斤没把人吓着？”
“吓着谁呢？现在大家都有钱，也舍得吃，就是爱贪便宜，你喊二十块钱一斤，人家还你十七十八，你喊三块钱一斤，也有人还你两块一块，不如来下猛的，别人更有兴致。我将菌子提到县政府附近的庆丰街上，细心地将杂草碎叶清理干净，又把新鲜的菌子摆放整齐，逢人三分笑儿，边吆喝边介绍野生菌子的品种、特色和烹调方法，一下子吸引了不少路人。他们先是好奇，接着就为这一篮子山珍野味所动。我喊三十块钱一斤，他们就还二十五、二十六，最后二十七八块钱一斤成交，最后剩落的两三斤，一个老干部模样的老太婆二十五块钱一斤全部买走。”
“有这等奇事？怪不得商店里都玩折价促销，有的黑心商贩趁机搞先加价再打折的把戏呢。”
“别人是别人，我们可没坑人。我们的菌子本来新鲜好吃又有营养，卖二十七八块钱一斤也算货真价实。”
“你这话说得在理，只是我回到城里得老老实实地洗一个星期碗了！”
“老公还算自觉，那我就给你减免两天？”
“谢天谢地。还是老婆懂我！”
姐夫一会儿看着老婆，一会又朝我望着，站在旁边嘿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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