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侠 《野人谷记》 (转载）

PacificGee

        野人谷记
       
       
       
        愚以为天下奇观，凡所以赏心悦目者，一则以奇思异构，精雕细缕，极尽匠心之能事；一则如未琢之璞，未雕之木，尽显自然之本色。究湖北房县之野人谷，当属后者矣。
       
       
野人谷处神农架北麓，北距房县城关约三十公里。房县乃古房陵之旧地，以其南临巴山，北据武当，崇山环拱，峻岭周遮，而自古为罪臣谪官流放之所，是以武则天尝拘唐中宗李显于此。其蛮荒僻野，于此可知也。清同治四年《房县志》载：
“
房县城南多野人，修丈余，遍体生毛，时出啮人鸡犬。
”
延至现代，亦时有村民于野人谷中见所谓野人出没，且言之凿凿、信誓旦旦。
       
        野人之有无尚可存疑，然野人谷之神秘诡谲，令闻知者无不心向往之。野人谷之野，亦名副其实焉。一曰山野：野人谷十里长峡，渊深壑险。奇峰拔立，飞鸟不渡；绝壁千仞，猿猱难攀。逼仄处两山夹峙，天余一线。二曰水野：山高水长，水随山转。时而清流宛转，作潺潺之漫延；时而急湍奔泻，如脱缰之野马；间或飞瀑千尺，白练悬天；转而深潭一泓，静影沉壁。三曰林野：野人谷树森森而翳日，林郁郁而欲雨。虬枝龙曲，千姿百态。薜萝密布，苔藓遍地。更有树生树、树连树、藤缠树、抱石而生树。四曰洞野。野人谷有野人洞，洞内之钟乳石为笋，为瀑，为台，为柱，为怪兽狰狞，为猛禽欲搏，奇幻异常，不可尽状。五曰路野：游野人谷之路径，皆依坡就势，崎岖蜿蜒，窄仅容一人，而常有枯木遮道，杂树挽袂。人行其间，时而匍匐穿洞，时而牵裳涉涧，至陡峭处则手攀脚援焉。
       
       
然山、水、林、洞、路之野，皆野人谷之形野。至于野花幽幽，芳草萋萋，水流淙淙，鸟鸣嘤嘤。白云无心而出岫，清风有意而入怀。市声不闻于耳，俗尘不染于身。登高四望，天高地迥。嘎然长啸，山回谷应。置身野人谷，不觉心旷神怡，神闲气定：此乃野人谷之神野。老子曰：
“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
如是知山水之野者，非粗俗鄙陋之谓也，乃能超凡脱俗，返璞归真，而使人机心顿失，物我两忘，如荒郊野渡之入诗，闲花野草之入画，村蔬野味之入口，闲云野鹤之入心。如此之野，则天人合一，形神兼备矣！
       
        而观乎世之所谓风景区，多有背道而驰者：劈山筑屋，而葺之琉璃瓦；断水架桥，而铺以大理石。不伦不类，大煞风景。此其一；建庙观于山阿，立神像于道左。焚香作揖，无非求官；顶礼膜拜，实乃祈财。不独庸俗浅薄，更兼亵渎神灵。此其二；山无形则杜撰故事，水无名则臆断传说，而往往牵强附会，画蛇添足。此其三；达官显贵，附庸风雅。或题字于山门，字类涂鸦。或镌诗于崖壁，诗近打油。此其四。为招徕游客，大炫耳目，列五色旗于路旁，播流行曲于林间。以致草木失色，鸟兽遁形。此其五。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而无不令人痛心疾首：如此则求山水之形野且不可得，安能求其神野乎？
       
        农历癸未年六月二十一日，余以案牍之暇而游野人谷。兴尽归来，意犹未尽，遂记于右，以志此行之不虚也。
       
        (原载2003年8月21日《中国绿色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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