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豆芽

水泊梁山

花生豆芽

     作者： 风帆

单位的西邻居杜大嫂六十半了，是个闲不住的人。

她在漳河底儿开了十一亩荒地，十一亩玉米长势很好，秸秆比锄枪还粗。可惜了了！七月中旬，玉米秀完了顶穗儿，就要灌浆的时候，漳河泄洪四百流量，她地里的玉米都淹死了。仲秋来临，别人忙得腰痛，她倒显得没事儿干。

骑着仲秋，农事的收获开始了，老天爷偏偏老顽童似的找麻烦，连阴布雨半个月，几乎没有打几个照面。眼看庄稼是个好收成，却在后期因没有阳光生了粉锈病。粉锈病造成粮食减产不说，老百姓的玉米、大豆、花生还都收不上来，甚至要从水里捞。

        屋破偏遭连天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国庆之后，全国性降雨，水库告急，泄洪量达八百五。漳河主道水位上升，二层沿儿上的庄稼一夜之间没了顶。收早了的人侥幸没有损失，马大哈的人还想懒一天，结果颗粒无收。村里的人有的笑、有的哭。

     

如今的漳河泄洪一丁点儿也威胁不到两岸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咱党委、政府，早把工作作到前边啦！洪水看是汹涌，其实我们把它看做是钱塘江大潮的一个幻景。站在二层沿上，平视河水，大有三国英雄之气概。那滚滚河水膨胀了我的胸襟，我心生无数个幻想和假设，学习大禹治水、学习西门豹治邺。假设我是县委书记，我要挽留住这匆匆过客，让它储存、灌溉-------

杜大嫂是个闲不住的人，她今天咋也来看大水？看她的神情，似乎是永远不能释怀。看着大水东去，双眼死死地盯着。我明白：一万多块打了水漂能不心疼？

那段时间，她见人就抹泪。邻居问她：“你没听广播？咋还上化肥呀，多瞎了一千多。”

        “俺没听见，也没听别人说？”

“光知道干！”邻居们责备她不与凡人说话。

        “唉！算了。”

直到今天，连绵秋雨冲刷走了她的烦恼、泄洪淹没了她的悲伤。看到十年一遇的大水，她解脱了：上边如果不开闸放水，不把水库憋崩了？

她黑黑的脸上，光润圆滑，两眼炯炯有神，眉头上的皱纹舒展了很多，一嘴的芝麻牙细密结实，下巴上翘，从而显出她的释然。心里虽然还有些隐隐伤痛，但她豁然开朗，寄希望于明天。

我走到她跟前打招呼：“大嫂，看水呀？”

“哦，看水。”她扭过头来，用衣角粘去眼角的湿润，一半是强装笑脸应答我：“你也来看水啊？别离得太近了，二层沿儿都让水泡松了，别塌了下去！”

善意的提醒让我感动：“谢谢大嫂，不去根儿前。”她也平静地笑笑，表示放心。我们平时常打招呼，彼此也熟悉了很多，心也拉近了，这也算是我在群众路线上的实践吧！

今天，她不光是看水，还背了一背篓、小铲子。她干啥？说起来，你也许不信，她来剜豆芽。嘿！也许别人看不见，她却看了满眼，这叫‘抓不住西瓜，就抓芝麻’。

这段儿时间，天儿时阴时下，那些花生的老串串儿丢在地里来不及筛找，土地湿粘收不出来，在地下就发了芽子。两天不见，有的刚刚露出地面儿、有的已长出来两三片叶子了。这豆芽可嫩了，它可不缺几样维生素、更不缺叶绿素，

杜大嫂早剜了一平背篓花生豆芽，她也不吝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超市里卖菜的塑料袋，她用力三把两把抓满了一兜子，递给我：“给，够恁一家子吃两顿儿了。”

看到刚才她撅着屁股挖得辛苦，我想推辞，不能占人家这便宜呀！这是人家一颗一颗从地里抠出来的，豆根儿上还带着湿湿的泥土。

“不要，大嫂，我家就住在菜市场对过，不缺菜。”

“客气个啥？客气个啥？这是大地打的，俺愿意给你。”

看到她虔诚热情的责备，我收下了。如果再推诿，那是做假。

我扪心自问：我没有那么好吧？

手里提着不劳而食，心里稍稍愧疚。回首看看大水，看看弯腰剜菜的她，我琢磨：我该为她们做点什么！

2021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