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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文] 兰花草 夜壶(本故事纯属虚构) (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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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8 01:1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水阴县知县王郎这个人,在官场上,是那种天生会做官的人。形势不利于他时,他就会装憨卖傻当孙子;形势有利于他时,他趾高气扬当大爷。干工作,哗众取宠、搞形式主义,是他的拿手好戏。遇到争权夺利的事,他心狠手辣,敢下毒手。这些年,在官场上,他纵横捭阖,左右逢源。不到十年,他就从一名名不见经传的乡镇文书,一步步爬上了水阴县知县的位子。在浮陵市官场,从最基层升上来的人当中,他算是升官升得最快的人了。
到了水阴县后,王郎表面文章做得既巧妙又恰当。财政局长周大路倚仗着与他是城建学校的同学,招摇撞骗,狐假虎威。王郎果断出手,撸了周大路的财政局长,让他坐侨办主任这个冷板凳去了。王郎大义灭亲之举,既震慑了水阴县大大小小的官员,又为自己树立了铁面无私、公正公平的高大形象,使水阴县大小官员不敢搞歪门邪道,只有一心一意地干工作。他也因为这个事,在全县人民当中,赢得了很高的威信。
自从王郎到水阴县当知县,水阴官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机关干部上班迟到早退的现象没有了,上班打牌、窜门、溜街、逛马路的没有了,上网聊天、炒股票的没有了,给群众办事吃拿卡要的更是不敢了。下班喝酒、拨弄是非的也很少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让王郎整治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水阴县衙门作风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水阴县是一个千年古县,城里面有一座标志性的建筑物——永和塔。初唐时,这里是一个大寺院,叫做永和寺。永和塔据说是当时的建筑物。据县志记载,永和寺当年香火很旺盛,在这一带影响很大。大唐高僧玄奘法师曾到过此地讲经说法。历史的沧桑早已使热闹的寺院荡然无存,仅剩下永和塔,孤零零地在夕阳残照里,诉说着花开花落的无奈。永和塔的周围,则成了居民区。
为了打造政绩工程,为升官加分,王郎不顾水阴县财力小的现状,以挖掘佛教文化为理由,扒掉永和塔周围五华里以内的民居,计划投资十多亿元,重建永和寺,打造孙悟空文化产业园。孙悟空是唐僧的大徒弟。既然史有记载,唐僧来过此地,那孙悟空肯定也来过,打造孙悟空文化产业园,有根有据,利国利民,名正言顺。其实,王郎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弘扬佛教文化上;而是以重建永和寺、打造孙悟空文化产业园为幌子,打造自己的政绩工程,让上级领导知道他出手不凡,政绩卓著,以利于再升官。
对于打造孙悟空文化产业园,不是没有反对声音。水阴县头脑比较清醒的人,看得很清楚,王郎的这一大手笔,就是为了出政绩。全县的年财政收入,才过亿元,从哪里弄十来个亿建孙悟空文化产业园?此议一出,遭到代表正义力量的老干部、人大主任长江等一批人的反对。反对也白搭,现在都是知县一言堂,王郎他一个人说了算。他想干啥就干啥,没有人能约束得了。虾有虾路,蟹有蟹道。王郎通过招商引资,让开发商投资开发。他把从城乡结合部以低价从农民手里强行征来的土地抵偿给开发商;开发商用政府补偿的土地,搞房地产开发。然后开发商再高价把开发的楼房卖出去。这样,孙悟空文化产业园建起来了,开发商白赚了大钱,王郎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中得到了一大笔开发商送的好处费,一举三得,名利双收。但是,坑害的是那些失地的农民。孙悟空文化产业园已经建了好多年了,那点少得可怜的征地补偿款,到现在还没有分发到农民手里。据说,此款项被王郎的后任刘艺挪作他用了。头些年,官商勾结,没少干了日空捣空孙悟空、坑害老百姓的坏事。
孙悟空文化产业园打造成功之日,也是王郎声名蒸蒸日上之时。浮陵市知府朱文,率领全市观摩团观摩以后,称赞王郎在水阴的工作是“化腐朽为神奇”。各县市区来的官员,看了以后,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观摩团浩浩荡荡一行人走了之后,王郎更是自我膨胀,野心升高。他心想,我在水阴县工作干这么好,朱知府你也看到了,你大会小会上好讲“以政绩论英雄”,年底提拔干部能破格提拔我吗?王郎根据官场这些年官员升迁的经验深知:这些年提拔干部,要么是后台硬、上面有大人物给说话打招呼的;要么是论资排辈排在前面的。很少按工作干得优劣来选拔使用。在浮陵市下面的县市区知县中,论资格,王郎排在最后一名。他尽管进步得快,但其资格却没有其他县市区的知县老。按照常规,今年届中调整,好戏恐怕与他沾不上边。
王郎这个人,你可不要小瞧他。他虽然是个省城建学校毕业的中专生。但是,他素有大志,自视甚高。他立的大志,并不是为人民干大事的大志,而是要做大官的大志。
有一年,他爬泰山遇到了一位高人。高人说,按他的骨相,做官可做到省部级,如果运气好,飞龙在天,还可再往上升。王郎问高人还能升到什么职位。高人眼睛一闭,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地嘟囔道:“天机不可泄露。”从此,王郎把高人的指点,时刻铭记在心。他每到一地,干任何事,对待任何人,只要有利于升官,他都会去做。哪怕是违反党纪国法,哪怕是下三滥的流氓行为,他照样为之。
他常常独自一人,关紧门窗,冥思苦想,如何从水阴县知县这个位子上尽快脱身,再进一步。俗话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只要敢想敢干,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当王郎为升官发愁的时候,一个偶然的聚会,为他拨云见日,指明了方向。
总督府办公厅主任刘不良,家在水阴县的邻县。王郎和他关系很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王郎到省城总督府办事,没少找了他,逢年过节也没少给他送了礼。刘不良刚给王郎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要带几个总督府掌握实权的小兄弟来水阴县度周末,并嘱咐王郎不要惊动市里的领导。王郎一听,这真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马上表示热烈欢迎。
从省城到水阴县驾车走高速公路,只需两个小时的车程。周末上午十点钟,刘不良一行两辆车、六个人,轻车简从。每个人手握一杆钓鱼竿,身披蒲草编的绿蓑衣,说是要到留湖去钓鱼。留湖在水阴县的东面,有一块湖面归水阴县管辖。留湖是北方著名的淡水湖,风光秀丽。尤其是出产的鲤鱼,四个鼻孔,肉质鲜嫩,美味可口。
王郎见刘主任一行到了,都是老朋友,也没有过多的客套话,就安排办公室人员,先陪同他们到留湖去钓鱼,晚上在留湖的明月岛明月阁上设宴,宴请省城来的贵客,他亲自去作陪。
来客们在留湖钓了大半天的鱼。钓鱼水平高的人,钓了个鱼满舱。钓鱼水平不高的人,让当地打鱼人撒网也收了个鱼满舱。总之,来者个个满载而归。当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明月阁时,水阴县知县王郎已备好美酒佳肴等候多时了。
宾主落座,开怀畅饮。华灯初上,月光辉映,水波荡漾,给宴会平添了些许雅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三杯小酒下肚,大家原先的拘谨一扫而光。话匣子打开,个个称兄道弟,畅所欲言。只听一个操公鸭嗓子的来客愤愤不平地说道:“他妈的,现在官场还有点真事吗?我们处的一个傻蛋,平时工作什么都不会干,按正常情况,他这一辈子混个处级比登天还难。谁也不知道他从哪个山上学的歪招,搞曲线救国。通过他老乡的关系,先到边疆挂职,挂职回来,提拔成副局长了。原来他归我管。嗨!现在他倒过来威风八面地管起我来了。你们说气人不气人!”一个粗嗓门的处长接过话题回应道:“现在的事,不可用过去的旧眼光来看待。就拿去边疆挂职这个事来说吧,过去让谁去谁都不愿去。现在可好了,争破头。为什么?因为有三个好处。第一,到边疆挂职,能破格提拔。这对于在官场上不占优势的人来说,是最好的路径。第二,去挂职,孩子可以参加边疆地区的高考,弄好了,燕京大学都可以考上。第三,去挂职还能得到不菲的经济补助。用现在的眼光看,到边疆挂职,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升官路子。老弟不必生气,适者生存。”说话间,两人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王郎心想,对呀!到边疆挂职升官,我们浮陵市不是也有人在走这个路子么?我怎么没想起来这一招呢?王郎表面上装得漫不经心,端起一杯酒,站起身来,谦恭地说道:“各位领导,各位兄弟,你们一路辛苦,水阴县条件比较差,如有招待不周,敬请原谅海涵。来,我敬大家一杯!”说罢,举杯而尽。众人应和,纷纷举杯痛饮。王郎坐下,故意随便问了一下:“现在总督府谁分管去边疆挂职这个事?”还是那个公鸭嗓忙抢答道:“张副总督的弟弟张部长主管,从你们市里调过去的叫苏华的那个家伙具体管。苏华这小子,到现在还是个干尸‘木乃伊’,不开化。他为人古板,好讲教条。我与他还是大学同学呢,托他办点事,门都没有。他假装得比谁都革命,送礼一律拒之门外。他油盐不进,简直是一个榆木疙瘩脑袋!”闻听此言,王郎内心狂喜,苏华的小舅子田大榜就跟着我干副知县,别人的面子他不给,难道我的面子他也不给吗?他小舅子还想进步吗?提到田大榜这小子,他在水阴县威信极差,损人利己的事他干,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也干。王郎想到这里,满满倒上一杯,结结实实地给来宾又敬了一杯。
刘不良主任,在整个晚宴上,未发一言,始终是跟着喝、跟着笑。他知道在官场言多有失,向领导打小报告的内鬼往往都是酒桌上常在一起的狐朋狗友。这是他的过人之处,这也是他能当上总督府办公厅主任的主要诀窍。他一看都喝得差不多了,到最后才说了一句话,“弟兄们,天不早了,明天我们还得上班,宴会到此结束吧!”“好,结束吧!”大家齐声应了一声,都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各自走了。
第二天,吃罢晚饭,王郎让人把田大榜叫来,两个人在办公室里你一言我一语,先天南海北的胡吹了起来。吹了一阵子,王郎感觉谈兴正佳,就切入了正题。他和颜悦色地向田大榜问道:“田老弟,最近你没回老家看看?苏华处长回来了吗?”田大榜知道,王郎为人自视甚高,对待下级从来都是居高临下,今天如此和蔼可亲,对我必有所求,赶忙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答道:“王知县,大哥很忙,最近回来一趟,又匆忙回去了。我也没见上他的面,只在电话里聊了几句。”“苏处长最近忙什么来?”“不知道,他只是说最近很忙,好像在忙选派干部到边疆挂职一事。”王郎一听,精神为之一震,心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果然被抓个正着。”他把椅子往田大榜跟前挪了一挪,明知故问地说道:“田老弟,到边疆挂职有啥好处?”田大榜讨好般地回答道:“王知县,你还不知道,挂职好处大着呢,这几年都成抢手货了。”“有什么好处?“王知县,好处多了。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很清楚。我给你举一个例子,你就明白了。我师范的同学胡皋知县,他就是通过到边疆挂职,来了个弯道超车,被提拔交流到另一个市去当知府去了。他把原来跟他一起当知县的同僚们,都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不仅如此,他在边疆挂职,正逢儿子高考。他儿子在边疆考上了燕京大学。这要在内地,那小子连个三类大学也考不上。胡皋这小子真是烧高香了。他老小子去挂职,我还帮过他的忙呢,可到现在,他连声‘谢谢’也没说!胡皋这小子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真不是个东西!”
王郎听罢田大榜一席话,故作神秘、放低声音说道:“田老弟,到边疆挂职好处这么大!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来水阴县两年了,我只要不走,有我压着你们,你们这些人就很难进步。如果我像你说的那样,也去边疆挂职,这既腾出了位子,你们都跟着好进一步,我也能往上升升。更为重要的是,你小侄学习很差,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考不上大学,我这个老脸往哪搁!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我去挂职,孩子能在边疆高考,考上了大学,解决了我的一个大心思。至于升不升官,我倒没考虑,不升官,我也愿意去挂职。这个于你们、于我、于孩子、于公于私都有好处啊!我们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田老弟,明天你的工作怎么安排的?”“我明天参加机关作风整顿大会。”“我看这个会你别参加了,我让别人参加。你明天啥事也别干,到省城去找苏华大哥去。就说我想去边疆挂职,你也跟着提拔升官。”田大榜听到他也能升官,来情绪了,大包大揽地说道:“王知县,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大哥去,你到边疆挂职一事,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给你办成。事成可别忘了我这个小弟弟!”“放心吧!田老弟,明天去吧,带点礼物,越贵重越好。”“自家亲戚,不用客气。”说罢,田大榜起身回宿舍,吹灯拔蜡睡觉去了。
田大榜对王郎交办的事不敢怠慢,第二天天未明就出发了。他认为这个事给他姐夫苏华一说就成。其实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令他没想到的是,越是权力的高层越复杂,不是一个人就能一锤定音,而是多个利益集团权力角逐、平衡之后,最后才能出结果。
刚才有人提到,过去到边疆挂职,等于流放发配,没人愿去。我们趁田大榜还在路上奔波的空档,给大家讲一个有关去边疆挂职的故事,以飨读者。
这个事,说起来,实在是笑谈。水阴县有一个乡镇干部姓申,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物。他原来在乡镇食堂当司务长。一次到集市上去买菠菜,小贩给的价格是每斤一毛五分钱,他嫌贵不买。换了一个摊位,另一个小贩给他五毛钱三斤,他认为便宜,买了一大箩筐。这个人,连帐都算不清,平时处理事的水平,可想而知。当时乡镇工作的重点,是向农民实行计划生育和征收粮款。这两项工作,按照中央的精神,应该是以认真做好思想工作为主,严惩处罚为辅。可是大多数乡镇执行起来,方法简单粗暴。乡镇干部,动不动就抢人财物,扒人房子,弄得超生户倾家荡产。这种挨老百姓骂的事,好些乡镇干部是不愿意干的,得滑且滑。可是老申不那样,一听说乡里搞计划生育突击活动了,自告奋勇打头阵。他天生是一个干土匪的料子,撬门別锁,牵牛拉羊,扒屋抢粮,他每次都冲在前面。在欺压小老百姓方面,他逞英雄。久而久之,乡里历任领导,搞计划生育、征购粮款,都要依靠他。否则,无法打开局面。他出力大了,自然有领导欣赏。因此,他被破格提拔为副乡长。
有这么一天,县里管干部的药葫芦部长,下乡指导工作,中午在老申所在的乡里吃了一顿饭,就回去了。没想到,县领导一走,通讯员小牛就开玩笑骗申乡长。他告诉申乡长,药葫芦部长这次来我们乡,是为了选派你到边疆挂职。药部长还说啦,你到了边疆挂职以后,除了家里的老婆外,还要再给你选配一位当地的老婆,好伺候你。老申一听,也不加辨别,立马傻眼了。他赶紧跑进乡长的办公室,边哭边磕头。弄得乡长莫名其妙。乡长问他怎么回事。他哀求乡长,不要让他去边疆挂职,家里现在的老婆就很难缠了,如果去挂职组织上再给他配个老婆,这日子就没法过了,还不如死了算啦。乡长一听老申的哭诉,知道有人在捉弄他,抬头往屋外一瞥,见通讯员小牛正在院子里和几个人捂嘴偷笑哩。乡长把通讯员小牛叫过来,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然后对老申说:“老申,你不愿去挂职,就不让你去了。起来吧,让小牛这个坏小子去!”老申一听不让他去挂职了,立马磕了个响头,爬起来跑了。乡长回过头来再想训一下小牛。没想到小牛这个坏小子,早已瞅准机会,跑得无影无踪了。
闲话少说,田大榜披星戴月来到了省城。他本以为王郎知县交办的事,手到擒来。没想到,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在总督府,没等他把王郎想挂职的事说完,就被他姐夫苏华处长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苏姐夫警告他,不要在下边招惹是非。苏华为什么这么大火气?田大榜不知道,他姐夫正与其顶头上司张部长闹矛盾,骨鲠在喉,心中怒火无处发泄。
田大榜见形势不妙,连口水也没喝,就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水阴县。他是轻轻地来的,又轻轻地回去了。因为事情没办成,他没敢去王郎那里主动汇报情况。不过,王郎一直让人盯着他呢。他一回来,王郎就知道了。
王郎此时正在接待周横副知府。他一听说田大榜回来了,本以为万事大吉了。他等不及散席,给周横敬了一杯酒,推说省里来了个急件,需马上处理,匆匆离开餐桌,去见田大榜了。令他始料不及的是,田大榜带给他的是没办成的答复。听到田大榜有气无力的回答,他由希望变成失望,由失望变成绝望,由绝望变成愤怒。田大榜呢?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在王郎面前,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畏畏缩缩,等待着大人的惩罚。王郎一改昨天亲切温馨的口气,带着轻蔑的眼神,冷冷地说道:“你走吧。”田大榜听到此话,像大赦般急急忙忙地走了。
王郎刚想坐下来静一静,电话铃响了。摸过电话,是田大榜打过来的。他告诉王郎:“刚才一慌,忘了告诉你,去边疆挂职的人选,各地市都已初步确定,名单都报上去了。至于浮陵市是谁,保密。苏姐夫不敢给说。最近可能就确定,这个事说晚了,不好办。”王郎听到田大榜这些话,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急躁不安。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看来原来的升官计划,就要落空了。计划没有变化大。多好的机会,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丢失了吗?
王郎烦躁不安。他像一头困兽,绕室彷徨。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只要事情还没有做最后决定,那就要做最后三分钟的努力。他摸起电话,拨通了总督府办公厅主任刘不良的电话,请求这位老朋友给他指指路子。刘不良告诉他,主管边疆挂职工作的是张副总督的弟弟张部长。而张副总督是当年省城建学校的校长。挂职人选如果还没有被确定,在初选阶段,只要大人物出面打招呼,是可以重新再确定人选的。说白了,如果找到大人物给说话打招呼,可以把原先报上来的人选名单拿下来,来他个偷梁换柱,王郎的名字可以再顶上去。也是就是说,把别人拿下来换成他。这事,缺德不缺德,并不重要。只要能如愿以偿,杀人放火,王郎也敢去干。
王郎是省城建学校毕业的,张副总督当时是省城建学校的校长。一想到这层关系,王郎又增强了信心。因为当年王郎在校时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与张校长多有接触。张校长对他应该有印象。只是毕业多年,两地遥远,没有联系过。前天让田大榜找苏华,没找到根上,所以办不成事。这次如果通过张副总督找到张部长,事成的可能性很大。想到这里,他又给刘不良主任打了个电话,让他联系一下张副总督,就说当年城建学校的学生王郎求见汇报工作。刘不良主任答应马上联系。王郎也不去应酬周副知府去了,专等刘主任的电话。
晚上十点半,刘不良来电,告诉王郎:“与张副总督联系上了,他还记得你这个当年的学生,夸你很能干,让你明天上午九点,到他办公室去汇报。”刘主任最后说:“王知县,你小子运气真好,想见谁,就能约到谁。良好的开端就是成功的一半,当了大官,不要忘了我这个穿针引线的人啊!祝你成功!”王郎在电话里,赶忙表示对刘主任的感谢。放下电话,王郎赶忙让办公室里的亲信人士,准备了三个大信封,分别装了五万元、十万元、二十万元的现金、支票,以备明天好用。他理了理思路,收拾了一下明天去省城带的东西,就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王郎洗刷了一下,随便吃了点早点,就坐车到省城去了。他在八点半前,准时到达了总督府刘不良主任的办公室。此时,刘主任刚到办公室,正在泡茶。王郎进来二话没说,拉开刘主任办公桌上的抽屉,把装有五万元现金的大信封放了进去,又关上了抽屉。刘主任连忙推辞,王郎打了个手势,意思不要客气,不要声张,并表示感谢。刘主任泡好茶,端给王郎一杯,然后拿起电话,联系张副总督办公室。那边回电话说,张副总督已到,让王郎马上过去。凳子还没暖热,王郎就按照刘主任的指点,匆忙往张副总督的办公室走去。
张副总督的办公楼,在总督府的最里面东北角上,红墙绿瓦,独门独院,门前有哨兵站岗,门旁有传达室,负责来客登记。他的办公楼,据说曾是清末总督的官邸,看上去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庄严肃穆,一派衙门风格。王郎来到门前,通报了姓名、来访目的,传达室工作人员往楼上打了一个电话,就见从楼里走过来一个工作人员,把他领进了张副总督位于二楼的办公室。张副总督的办公室有三大间,看起来装修的并不豪华,给人以简洁宽敞明亮大方的感觉。第一间是接待室,内设沙发、茶桌等。正中墙上挂了一幅山水画,不是行家看不出来出自哪位大画家之手。画的两边挂有对联。上联:青山不老千年画;下联:流水无弦万古琴。上头的横联:返朴归真。让来客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一位儒雅之士。中间为办公室,除了一大列书橱装着满满的古今中外的书籍外,正中墙上只挂一横匾:文以载道。张副总督坐在宽大的桌子前,正在批阅公文。第三间是卧室,内部陈设不得而知。总之,他办公室的整个布局,给人以“严肃不失为温馨,简约不失为高雅,平淡不失为尊贵”的印象。这足以显示出主人的身份、地位、学识和涵养来。
王郎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一个既亲切又熟悉的声音,“是城建学校毕业的小王吧,快进来”。王郎一听,赶紧向前,恭恭敬敬地向坐在桌子后边的张副总督问好:“张校长,您好!谢谢您老在百忙之中接见我。我就是当年您在城建学校当校长时一班的学生小王。我现在在水阴县任知县。”“我早就知道,你当官了,也不来看看我这个老校长了。”“哪里!哪里!张校长,您日理万机,我不敢来打扰您啊!请原谅学生的过失。”张校长示意王郎落座,王郎头上冒着汗、拘谨地坐了下来。这时,我们才看清楚张副总督的真面目来。张副总督是德高望重的已故去的老总督的长子,自幼就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他一米七八左右的身材,挺拔笔直。白皙的国字脸上带一副宽边金丝眼镜。一双善良的眼睛,闪耀着睿智的光芒。头上的乌发夹杂着几丝白发,更显得飘逸洒脱。温文尔雅的风度,透漏着非凡的气质。优雅的举止,凸显着书生般书卷的秀气。如果你不知道他是副总督,又是初次见面,肯定误认为他是一位著名大学里的大教授。
张副总督带着慈爱的口吻问道:“小王,你在水阴县干得怎么样?听说水阴县是个贫困县。”王郎急忙起身回答道:“报告校长,在您的教诲下,学生我到水阴县抓了两件事。一是大抓蔬菜种植,提高亩均收益,增加农民的收入,使农民尽快脱贫致富奔小康。二是充分挖掘传统文化,全力打造文化旅游产业,提高水阴县的知名度。水阴县是个千年古县,唐初建有永和寺。我们经上级有关部门批准,正在恢复重建永和寺。我们以恢复重建永和寺为依托,通过招商引资,投资十多个亿,打造孙悟空文化产业园。通过打造孙悟空文化产业园,大搞房地产开发,扩大城市面积,改善城市居民居住条件。第一期工程已建设完毕。第二期建设还有五个多亿的资金缺口无法解决,想请老校长帮忙照顾一下。这次来我给您老添麻烦了。”“写报告了吗?”“写了个立项报告。”王郎说着,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把装有材料的一个大信封拿了出来,递给了张副总督。张副总督接过材料掂了掂,怕有什么夹带,就放在办公桌里面了。并说道:“这个材料,先放在这里吧,我有空看看再说。”其实,王郎送给张副总督的材料里,早已把那贰拾万元的支票作为送礼塞了进去。王郎明白得很,给张副总督这样的高官送礼,不能明目张胆地送。只能悄悄地、人不知鬼不觉地送过去,才不会被拒绝。张副总督为什么掂一掂接到的材料呢?也是为了看看有什么夹带么,如果掂出来有明显夹带的礼品,他会拣出来原物奉还,以示清正廉明。张副总督让王郎坐下,不无称赞道:“小王,你干得不错,很有工作思路。趁年纪轻轻,你不要怕吃苦,多为老百姓干点实事,不要患得患失。”“好,张校长,我一定牢记您的教导,努力工作,为人民服务。”“小王,你还有什么事吗?我一会有个外事接待,快到时间了。如有别的事,快说。”王郎一看,张副总督有事要送客,也顾不上什么了,来个竹筒倒豆子,干脆直说了吧。“张校长,我有点个人小事,想请您老帮个忙。”“说吧,什么事?”“张校长,您还记得我在城建学校毕业的那一年吧,我当时的志愿就是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到边疆去,为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献身出力。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好些年了,但我立志边疆的梦想一直未灭。我听说我们省里最近要选一批干部到边疆去挂职锻炼,为边疆建设贡献力量。我很想再次实现我的梦想。我这次来找您就想请您给我帮帮忙,给分管这项工作的张部长打个招呼,也让我到边疆挂职锻炼去,以圆我青年时代的梦想。”大家快看看,这王郎想走曲线救国的路子升官,却把理由说的冠冕堂皇,能不打动张副总督的心吗?“小王啊,真没想到你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你现在的位子,在地方上不可谓不高,一县之主吗!去不去挂职应该无所谓。你能够做到不忘初心,砥砺前行,能够做到舍小家为大家,不断奋斗。这种精神,在当代世风日下的情况下,是少有的!是难能可贵的。就凭着你一腔热血未寒,我不支持你也得支持你!”说罢,摸起电话就给弟弟张部长打。电话上,两个人说了一会就结束了。他放下电话告诉王郎:“小王,去边疆挂职的事,浮陵市已有人选,名单也报上来了。我把你的情况一介绍,我弟弟说他马上打电话给浮陵市的朱知府,做做工作,把原来报上来的人选拿下来,换上你。他让你明天上午十点钟,到七号楼七〇七办公室,找苏华处长填个表。他今天与浮陵市协调好之后,就找苏华处长安排这个事。关于边疆挂职一事,总督府最近就要研究,你来的正是时候,正在酝酿这个事,晚来一步就不好办了。”“谢谢张校长的大恩大德,学生我终生难忘。”“小王,我得参加外事活动去了,就不留你中午吃饭了。等挂职的事尘埃落定,我再邀几个在省城工作的你的同学熟人聚聚,连叙旧加祝贺加送行。”“谢谢老校长,我就告辞了。”王郎说罢,向着张副总督,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走出办公室。
王郎心想,工作做到这一步,还远远没有万事大吉。这只是个良好的开端。他知道最关键的一步,是去做苏华处长的工作。只有打通苏华这一关节,此事才算真正大功告成。他已经了解到,张部长与苏华处长有矛盾。一个是主管,一个是具体管,两者缺一不可。而苏华处长这里,是县官不如现管。就拿去挂职这个事来说吧,原先让田大榜来找苏华,他已明确告知浮陵市有人选了,并且也报名单了。对于王郎的要求,已经一口回绝了。现在把原来报的人选拿下去,换上王郎,来他个虎口夺食、咸鱼翻身。即使张部长、浮陵市朱知府同意,苏华也完全有充足的理由拒绝换人。再说,原来的人选,是不是与苏华有特殊关系?很难摸清。总之,去边疆挂职这个事,把别人拿下来,自己顶上去。虽然在张部长那里轻松过关,但是到了苏华这个死脑筋这里,无异于与虎谋皮,希望渺茫。现在还不能离开总督府,得找刘主任合计合计,让他给指点指点迷津,好一苇渡江。
此时,刘不良刚处理完一个棘手的事,刚坐下来喘口气。王郎进来后,向他汇报了见张副总督的情况。刘主任为之表示赞赏,并认为基本上大功告成。王郎把担忧苏华处长可能在这个事上卡脖子的情况全盘托出,并请教刘主任该如何克服?刘主任听到后,半晌没说一句话。王郎一再追问,打通苏华的关节有何妙计?刘主任长叹了一声,说道:“我在总督府工作了大半辈子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有点什么事,大家都给我面子。就是苏华这个家伙是个另类。他在总督府交往圈子很小,没有人能与他交上朋友。他生性孤僻清高,不打牌,不喝酒,不旅游,不收礼,不送礼,不买账,不卖人情,简直是一个活化石、干尸‘木乃伊’。我与他几乎无任何交往,见了面装作互相不认识。前几天,你让他小舅子来找他,他小舅子还跟着你干,他都没给你面子。就我所知,只要不符合他口味的,天王老子说了也白搭!”“谁给他的胆,他在总督府还敢这么硬气?”“谁?你不知道,他老爹和我们现在的孙总督是老搭档、铁哥们,谁也奈何不了他。”“那咋办?到苏华这里就剩下最后一公里了,打通这一公里,去边疆挂职的事就成了。不打通这一公里,前头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让我再想想。”刘不良点上了一颗中华牌香烟,慢悠悠地吸了起来。王郎看着刘主任吐出的烟雾袅袅上升,到了天花板上,幻化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人来。睁大眼睛一看,这个人竟是苏华。只见苏华高高地坐在烟雾之中,对着他露着獠牙奸笑,把王郎吓出一身冷汗。
正当王郎沉浸于恐怖之中时,刘不良把剩余的烟屁股往烟灰缸里拧了一下,缓缓地说道:“我听人说,苏华这小子爱好收藏。他收藏的东西与别人收藏的不一样。人家收藏字画、金石、玉器、古籍之类的,他收藏的东西却是让人嗤之以鼻的夜壶。据到过他家的人说,他家里一屋子夜壶,从夏商周,到秦汉隋唐宋元明清民国,每个时代的夜壶,他都有收藏。他的家简直就是一个夜壶博物馆。一进他家,满屋子骚臭味扑鼻。他却自得其乐。下了班以后,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摆弄这些骚臭的夜壶。也不知道这小子犯得哪门子邪劲,人家都说他神经有毛病。对于这个事,我有点不大相信,我认为这是有人因忌恨他而故意败坏他的名声。我虽然质疑这个事,可是见者都言之凿凿。哎!人活在世上真难,尤其是当权者,不注意生活中的小节,就会被人无限放大,谬种流传。”王郎听罢,沉吟道:“刘主任,现在的人,不能用过去的眼光来看他。明明是丑的东西,现在却颠倒过来,认为是美的。尤其是一些传言,特别是在官场,传着传着就成真的了。我认为,人家说的苏华爱好收藏夜壶,有可能是真的。如果没有别的路子可走,那么我们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就按这个路子走下去,投其所好,给他送把夜壶。但不知道哪里能买到夜壶。”“你到无影山文化市场看看,那里卖古董的多,也许能找到你所要的东西。”“好吧,刘主任,我这就去,不打扰您了。”
王郎离开总督府,直奔文化市场。多少事,从来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这个事确实太急了,晚了就没戏了。反正手里还有十万元钱没送出去,不如买把夜壶送给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八蛋吧。
王郎来到无影山文化市场,从东逛到西,从南遛到北,走遍了整个市场,看了每一家摊位,就是没有找到卖夜壶的。他妈的苏华,你爱好什么不行,非得收藏这肮脏不堪的东西。他在市场上遛了一遍又一遍,只看不买。市场上的小商小贩们,误以为来了一个神经病。眼看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商家开始陆续关门回家。可是,王郎还是没有发现要买的夜壶。这可急坏了他,脑门上豆粒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直往下掉。这要是在水阴县,他早就开口骂娘了。在这里不行,这里是省城,处级干部,算个毬,一巴掌能拍死好几个。
在王郎即将绝望的时候,没想到在文化市场最西头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店的旮旯里放着几把夜壶。如果不仔细去找,你根本就不会发现它们。这个小店以卖古今各式各样的花瓶为主,兼卖一些零碎小件古董。这几把夜壶,长满了铜锈,在暗淡的光线下,散发出幽绿色的光,就像黑暗中一只只小鬼的眼睛。有的壶嘴已经开裂。满身的泥垢铜锈,证明着夜壶的古老。王郎定了定神,擦了擦眼睛,一看不是幻觉,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只要有这东西,贵贱无所谓。但是也不能做冤大头,让人坑一下子。他贼眼珠子一转,我何不来个欲擒故纵、声东击西的计谋,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王郎当了多年的领导干部,人既聪明,鬼点子又多,并且经历过好多复杂的事情。他知道,如果直接说买夜壶,商家以为买主必有他用,漫天要价,难以成交。还不如予取故纵,以买花瓶的名义,谈生意,声东击西,最后捎带着把夜壶买过来,四两拨千斤。这样就不会被商家勒索了。于是,王郎就装作来买个花瓶,挑了很多个,表面上显得都不中意。最后,在一个挨着夜壶的花瓶前停了下来。一会翻转看看,一会儿敲敲打打,最后确定买这只青花瓷的花瓶。王郎在这个青花瓷的花瓶价格上,与商家唇枪舌剑,斤斤计较,直讲到零头到了几分钱才成交。搁在以前,商家对这种铁公鸡买家早下逐客令了。但是,这几年经营惨淡,今天一笔买卖还没做成呢。来了这么个抠上帝,岂能放过?所以,商家才不厌其烦的与之讨价还价。嗨!买一只花瓶比一场国共重庆谈判都难。王郎交钱时,一律百元大钞。古董生意一般成交价为整数,鲜有零头。卖家没想到今天是个例外。卖只花瓶,竟然讲到了几毛几分钱。商家平时也没准备零钱,面对王郎递过来的百元大钞,一筹莫展。
王郎看火候已到,直奔主题。他装作着急的样子,说道:“老板,天快黑了,我有急事,我看你翻箱倒柜也没零钱。咱们变通一下行吗?你撘把夜壶,零钱也不用找了,我也可以快点回家。”卖家想想,那夜壶是我从阴沟里捡的,在这儿搁了好几年了,无人买,空占着地方。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搭就搭给这个冤大头吧。卖主假装不情愿地说道:“这个夜壶可是春秋战国年代的东西,好些搞收藏的人想买,我都没有卖。今天遇到了你,就算交个朋友,送给你吧!”说着卖主递过来一把裂开嘴的夜壶。王郎一看,忙说:“哎!老板,这个嘴都裂开了,给把好的吧!”“只搭给这把,你又不是自己使用。想要好的要加大价钱!”王郎怕夜长梦多,坏了大事,忙挥挥手说:“好,好,老板!就这把夜壶吧,你给包装一下。”卖家拿出一个印有美女头像的硬纸袋子,把夜壶装了进去,与花瓶一起递了过来。王郎接过货来,如愿以偿地走出了无影山文化市场。
王郎在省城找了家五星级酒店,住了下来。他原打算让田大榜连夜赶到省城,让他代自己去找苏华,并顺手把夜壶送去。又一想,送礼的事,还是亲自去为好,一来表示对人家的尊重;二来,送礼不是光明正大的事,能少让一个人知道,就少让一个人知道,这样安全保险系数大。他用过晚饭,又给刘主任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再打听打听,明天苏华处长是否在总督府,以免白跑一趟。不一会儿,刘不良回了电话,明天苏华处长不出发,在办公室上班。并一再嘱咐王郎,苏华处长的办公室在总督府七号楼七〇七室,见了苏华一定要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决不可鲁莽,出力不讨好的傻事不能干。王郎对刘不良的谆谆告诫,自是感激不尽。放下电话,他把用巧计赚来的夜壶拿出来,瞧瞧是什么宝贝东西,令苏华处长为之倾倒呢?这一瞧不咋样,夜壶上的骚臭味,差一点没把王郎熏死过去。他赶紧捆扎,放进了纸袋子里,再也不看这脏东西了。这一熏,王郎一夜都没睡好觉。要不是为了去挂职升官,他早将这个破玩意儿扔进垃圾堆里了。
第二天,王郎起了个大早,在小摊上吃了点早点,就轻车熟路地到了总督府七号楼下。他在车里坐了一会,等上班的人提完水、打扫完卫生,磨蹭了一会,他才下车。此时正好是上午十点。他与苏华处长因为田大榜这层关系,在一块吃过好几顿饭。今天来见苏华处长,为何不先预约一下?王郎在官场深耕多年,知道像苏华这样古怪的人,不能提前预约。你越是提前给他打招呼,他越是摆架子不见你,显得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倒不如假装办别的事,顺道来看他。原来认识,又有田大榜的面子,不速之客,他不会拒之门外的。你看人家王郎,心细如发,难怪官越做越大。
王郎提着装有夜壶的纸袋子,整了整衣冠,上了电梯。王郎到了七〇七室门口一看,没想到办公室门是敞开着的。苏华处长在桌前正处理公文。王郎轻轻地扣了一下门,毕恭毕敬地问道:‘苏处长,您忙着呢?”苏处长抬起头来,看到是王郎来了,也没有起身,脸上似笑非笑,不冷不热地说道:“王知县,你怎么有时间来省城啦?”王郎不请自进,忙答道:“我到总督府,因水阴县有个文化旅游项目,需要找有关部门给予帮助。事办完了,顺便来看看您。”之前,苏处长拒绝了王郎挂职的要求,但见了王郎毫无愧疚之感,就像不知道有那回事似的。他居高临下,先让王郎坐下,但没让他喝茶。王郎遭此冷遇,若在水阴县,早就暴跳如雷了。可这里是总督府苏处长的办公室,他不但不敢撒野,反而厚着脸皮与苏处长搭讪。他心想,是不是因为张部长打招呼,引起苏处长反感了,必须得消除误会,扭转不利于己的形势。如果张部长与苏处长没矛盾,像这种不违反大原则的事,一说就成。而现实是他两个人矛盾很深,意见常常南辕北辙。这样使下面来找他们办事的人,常常左右为难,无所适从。前面已经说过,王郎经过张副总督做工作,想去边疆挂职的事,张部长已经同意。此时此刻,事成与不成,关键就在苏处长这里了。王郎的脸皮本来已厚到七十二层牛皮再加一堵墙了。为了能升官,他是无所谓颜面廉耻的。他看到苏处长既不让茶,也不谈什么,心里有点等不得了。他起身把敞开的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插上门栓。他拿起暖壶,低三下四的先给苏处长的茶杯里续了点茶水。然后,提起带来的纸袋子,掏出那把夜壶,往苏处长面前晃悠了晃悠,小声说道:“苏哥,您看,我给您带来了个什么玩意?”说到这儿,王郎话里尽是颤抖音:“这是朋友最近送给我的。我听说您在收藏界是专家,特带来让您鉴定鉴定。不知道这个宝贝是哪朝哪代的东西?”
看到夜壶,苏华眼睛霎时一亮,立马来了精神。他放下手中的公文,迅速地从沙发椅中站起来,一把抢过夜壶,左看看右照照,翻来覆去,看了得有十几遍。他全然不顾夜壶散发出的骚臭味,摸摸底部,闻闻裂嘴口,敲打敲打壶身,还放到耳边听回音。然后拿起放大镜又扫描了几遍。看完以后,苏处长判若两人。他一改对王郎的冷淡态度,换上一副笑容,亲切地问王郎:“王老弟,你这是从那里得来的?”王郎一看苏处长中了圈套,心想好事有门。他胡诌道:“这是我一个要好的朋友最近送给我的。他是开矿的,身价在几十个亿以上。据说这把夜壶是他家的传家宝。他祖上是做过大官的人,家里的老古董不少,光和田玉、田黄石就有几百块。”各位,吹牛是当今做知县的头等功课。现在知县说的话,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很难分辨出来。因为他们大多数是两面人,人前是人,人后是鬼。因此,王郎的吹牛瞎话张嘴就来。他明明花了五毛钱,从无影山文化市场买来的夜壶,在这里却对苏处长撒谎说是富豪朋友的传家宝贝。对于这个事,千万不要妄议,下面可能有颠覆性的结论,令人震惊不已。
苏华处长一边掂量着夜壶,一边点着头自言自语:“稀世之宝啊!可遇不可求。王老弟,你今天拿来的这把夜壶,填补了我多年收藏夜壶的一项空白。这把夜壶是明朝永乐年间制作的。我的收藏就是缺少永乐年间的夜壶。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说到这里,苏华兴奋地回到座位上,说道:“王老弟,你知道这把夜壶的价值吗?”“不知道,朋友作为贵重礼物送给我的。”“这把夜壶拿到东京拍卖行拍卖的话,至少要拍到五百万元的高价。”王郎一听夜壶这么值钱,肠子都悔青了,直想抽自己的嘴巴。他后悔不该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轻易送给苏华这个王八蛋。事已至此,覆水难收。花五毛钱买的东西,能升值到五百万元,这简直就是暴利!年年打雁,今年却被雁啄了眼。有眼不识金镶玉。看来,回去得恶补一下收藏知识。
正在王郎胡思乱想的时候,苏处长以考问的口吻说道:“王老弟,我听大榜兄弟说,你对历史很有研究。其实,收藏与历史是密不可分的。你知道吗?不要小看了这把夜壶,在它身上大有学问哩。我问你个问题你能答上来吗?明朝永乐皇帝的夜壶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不知道。”“我再问你,近代风云人物袁世凯、张作霖用的夜壶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还是不知道?”王郎边摇头说不知道,边心里骂道:我有病呀!我管永乐皇帝、袁世凯、张作霖用什么夜壶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我只关心自己升官发财。为什么现在的社会风气咋这么差?你们这帮子高高在上的官僚,正事不干,专干邪事,都是你们把风气带坏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来!
看到王郎一问三不知的傻样,苏华更是洋洋得意,兴致高涨,忘乎所以。他朗声说道:“王老弟,明朝永乐皇帝用的夜壶,是用纯黄金做的。你带来的这把夜壶,也是明朝永乐年间宫廷御用之物,壶上有标注。不过,它是用青铜做的。民间一般用土陶烧制的。中国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即使是日常用具,君臣民间也有严格之分,不准僭越。否则,脑袋搬家。你这把夜壶,应该是王爷一级的人物用的。至于是哪位王爷用的,因为拥有者的名字都是镌刻在壶嘴上的,这个壶嘴已经断裂,已无法考证出来了。尽管如此,但其考古价值依然很大。不客气地说,通过研究它,可以了解明朝永乐年间的政治、经济、军事、矿产、铸造、工艺美术等多方面的问题。通过研究这把夜壶,我国就可以诞生出一批夜壶硕士、夜壶博士、夜壶教授来。继续深入研究下去,很可能对我国的航天事业产生重大影响。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会有夜壶院士脱颖而出。另外袁世凯用的夜壶是用铅做的。张作霖用的夜壶是用铝做的。”王郎听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总督府一个管人事的处长,对夜壶研究得这么透彻,说起夜壶来如数家珍。他们如果把这些精力都用在工作上,中国还有什么干不成的事。可惜啊!这些年,一些人的精力都用在了旁门左道上了。
苏华谈兴不减,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多次,一概不接。他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踱了几个方步,又回到了沙发椅上,对王郎说:“王老弟,我给你讲一个由一把夜壶引发的流血事件的故事吧。话说清朝雍正年间,有一个贪官叫唐文尧,因犯事被抄家。负责查抄的是李卫,他从唐文尧的卧室里抄出一个白玉壶。这个白玉壶晶莹剔透,质地良好。李卫就把它当作宝物献给了雍正皇帝。雍正皇帝看到这个白玉壶之后,非常喜爱,把它放在手里把玩。但是令所有人没有料到的是,就在李卫审问唐文尧时,审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这个白玉壶,竟然是唐文尧晚上撒尿的夜壶。当时,雍正皇帝差点用这个白玉壶泡茶喝。雍正是一个脾气暴躁的皇帝,知道这个情况之后,认为被唐文尧耍了,立即下旨将他问斩。为此,李卫也受到了惩罚。还有,夜壶不仅会杀人,也会救人。民间老中医有一个土方子,专治呼吸道里的炎症。据说用夜壶煮猪肝吃,很有成效。这是因为夜壶长期使用,尿液中的固体物沉积在壶壁上,形成了一种中药叫‘人中白’。‘人中白’加猪肝,是治疗肺痿症的上好良药。”苏处长讲得天花乱坠,吐沫星子四溅,仍然谈锋甚健。王郎趁苏华喝水的时候,赶忙向他恭维道:“苏哥,您博览群书,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见多识广,是当代国内传统文化中少有的大师级的精英。我是望尘莫及。我一定向您学习,以您为楷模,做您的学生。”苏华听到王郎吹捧的话,感觉很舒服受用,忙谦虚地说道:“老弟过奖,过奖了!本人一知半解,孤陋寡闻。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苏华说到此处,一改过去虚伪的道学面孔,主动地向王郎说道:“王郎老弟,你这把夜壶先借给我玩几天行吗?我再研究研究它,看看还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吗?”“苏哥,这是送给您的,不用借,也不用还,您就留着它仔仔细细地研究吧。研究出重大成果来,也为振兴中华作贡献,我脸上也有光啊!苏哥我去边疆挂职一事,……”还没等王郎说完,苏华痛快地说道:“王老弟,我们是同志加兄弟。大榜弟跟着你干,你没少照顾了他,还望你今后继续关心他的进步。”王郎听到这话,点头如鸡叨米,连连答应:“那是,那是。田大榜兄弟干得不错,下步干知县也没问题。”“好,我这就放心了。你去边疆挂职一事,张部长已给我安排了。你到我办公室之前,浮陵市已把报你名单的文件通过传真发过来了。”说着,苏华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表格递给王郎,继续说道:“你先填填这个表吧。”王郎接过表格,在苏华桌子对面填写起来。
王郎把填好的表格,交给苏华,告别走了。今天一上午,苏华自从看到这把夜壶后,拿在手里就一直没放下。王郎已经走了大半天了,他还在那里左看右瞧地欣赏。人啊!痴迷起一样东西来,真是不可思议。王郎刚来找苏华时,看苏华那个冷淡劲,认为去边疆挂职的事,十有八九办不成,心里凉了大半截。他把裂嘴夜壶送给苏华,实在是无奈之举。令王郎没有料到的是,就是这么个破烂玩意,竟如此神奇,在装得铁面无私的苏华面前,起到了扭转乾坤的作用。一把夜壶安天下。从这个事情来看,位高权重者的爱好,太可怕了。为此,他敢放弃任何原则!所以,理想信念在执政者头脑中重于泰山,是他们心中的定海神针。执政者一旦失去了远大理想,失去了坚定的信念,就等于失去了灵魂,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贪得无厌而祸国殃民、贪污腐化,踏上万劫不复的不归路。这,太可怕了,
大家猜猜,这王郎从苏华处长那里出来,应该先上哪里去?是去刘不良主任那里,还是回水阴县处理工作去?不对,我们猜的这些地方,他都没去。他心急火燎地坐车直奔无影山文化市场去了。因为,他听苏华处长说夜壶这么值钱。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剩下的那几把夜壶全部抢购过来。
到了文化市场,王郎大吃一惊,只一个上午的时间,剩余的夜壶,全部不见了。他也不再玩弄欲擒故纵、声东击西的计谋了,直接来了个单刀直入,很不耐烦地问商家:“老板,剩下的那些夜壶呢?”“朋友,你来晚了,刚让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抢购走了。”老板说罢,两手摆了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王郎一听,绝望的“哎”了一声。这夜壶,难道也是被像我一样去边疆挂职的人抢购走的?太可惜了,发一笔大财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流失了。虽然苏华处长已批准他为去边疆挂职的人选,但是那几把值大钱的夜壶却被人抢走了,王郎实在是心有不甘。他一路上情绪低落,怏怏而行。古人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世上就有这么个理,是你的东西,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东西,得之也会再失去。王郎一想到这些劝人的道理,心里就好受多了。只要能去边疆挂职,官升了,发大财的机会不更多吗?何必在乎那几把夜壶呢?男子汉大丈夫,得失都无所谓。舍得,舍得。只有先舍,才能后得啊!
回到水阴县城他的一亩三分地里,王郎又恢复了往日君临天下的高傲状态。晚上,为了预祝去边疆挂职的成功,他把田大榜等几个亲信走狗叫来,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在县招待所里开怀畅饮起来。席间,他悄悄地告诉田大榜:“去边疆挂职一事,人选已报上了我。这次多亏了苏大哥。如果我最终被总督府确定去边疆挂职,我走了以后,大榜兄弟,我就推荐你接我的知县。”田大榜一听心花怒放,斟了满满一大杯酒,足足三两有三,向王郎敬酒,表示感谢,一饮而尽。没想到,酒刚下肚,田大榜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哇哇大吐起来。刚才下肚的酒菜,全都吐了出来,吐了满满一地。他这一吐,大家酒兴顿无。王郎带着不高兴的样子,让人把田大榜架走了,宴会也在不欢中而散。
王郎这几天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一直盼着总督府研究去边疆挂职的事,定下来后,他好收拾行囊。一星期过去了,没消息。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消息。他真有点坐不住了,很想让田大榜给苏华打电话问问。他害怕田大榜笑话他没有大将风度。他一想到张副总督那热情的样子,一想到苏华信誓旦旦的诺言,他心中又充满了希望和自信。哎!再等等吧。也许领导们太忙,还没有来得及研究这个事。好事不怕晚。就这样,王郎在焦虑中耐心地等待着。
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来了该要来的消息。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王郎正坐在办公桌灯下看文件。只见田大榜被大雨淋得像落汤鸡似的闯了进来。他一进来,就气急败坏、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知县,大事不好了。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加大了反腐败的力度,狠治用人上的不正之风。苏大哥昨天打来电话说,你去边疆挂职的事不行了。组织上要重新按程序、根据条件进行公正选拔。你送给他的夜壶,这几天他就给你捎回来。”还没等田大榜说完,王郎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是总督府办公厅主任刘不良打进来的。电话里,刘不良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仿佛末日来临似的。他告诉王郎:东京高太尉贪腐集团,罪行败露,已经覆灭。张副总督、张部长、苏华处长,因向高太尉行贿买官,今晚六点钟,已经被有关部门带走,接受审查了。他告诫王郎好自为之!王郎、田大榜听到这两个不祥的消息,都吓傻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王郎想,他送给苏华的夜壶还在苏华手里。苏华进去肯定会揭发他为了到边疆挂职,用明代夜壶向其行贿之事。他很可能会跟着苏华一块倒霉。夜壶啊!夜壶,你前几天还是一块炙手可热、敲开苏华处长大门的敲门砖,一转眼你就变成了一颗即将爆炸的定时炸弹了,要把苏华处长我们俩炸的粉身碎骨。夜壶啊!夜壶,你真不是个东西!成也夜壶,败也夜壶啊!
正当王郎、田大榜惊恐不安之际,只见天空一道闪电跟着一声惊雷,震憾着大地。吓的王郎、田大榜这两个官场小鬼脸色发白,瑟瑟发抖。他们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藏起来才感到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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