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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林叔(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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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3 13:3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海林叔
                                       风帆


陵西大街和劳动路的交叉口,正是中午下班的热闹时刻。这个居民街口上的交通灯一绿一红,像半大孩子的眼睛一样忽闪忽闪,精神的很。上下班的男男女女,倒是不断地有自行车刹坏了、铃铛丢了、扎胎了,要补胎。海林叔的活儿能供上手。补个胎最少要两毛钱,配个小件价钱再说,如果换条带就成大事儿了,要花2块钱呢!海林叔说话和气, 小钱有时候就不要了。所以这一片的居民和上下班职工都说海林叔手巧、人好。
这条街上的几个厂子都不是太景气,人也不是太多,这里比郊区好不到哪儿去,但海林叔就是看到了这里的汽车修配厂,因为他也是玩汽车的。这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跟小伙子一样壮,出门儿便装,进厂是工作装,太潇洒了,让人心里痒痒,怨自己有着一身的技术没地方使。犯错出来谁要咱啊?平时他的手艺是跟汽车补胎,哪想在这儿给自行车补胎,这不是拿杀牛刀去杀鸡?他是在等机会,他信他的技术一定能胜一碗像样的饭。你看他黑黑的脸盘、瘦长的个子,还不到四十岁的年龄,就有点驼背,一看就是历经沧桑、久经磨难的人。
在海林叔的一边还有个买烟的、修鞋的。他们几个就像亲兄弟一样热闹,海林叔常打趣说我们这是一类人,我们这里还缺一个理发的,就够四人帮啦。
“咱可不当四人帮,我们低级吗,是不是因为伺候人?”老王是这三个人中的老大,他来这儿修鞋是因为街道上有个税务所的本家兄弟,有后台,他来这儿时间长了,气壮。说话归说话,但手里的活儿不停,小锤子敲得叮当响。
“不是咱低级,意思是说,我们都是来打工挣钱的,是为人民服务,还光荣呢!”海林叔忙解释:“意思是说我们都是臭皮匠啊。”
“你还拽洋词哩,他们要我们来服务,不给钱谁给他们服务?挣这个小钱是受热受冷的钱,是辛苦钱,该!”老王还有些感慨呢,小个子老王一旦得了洋理,那个眉头挺得高高的,几乎接近于仰头对天说话。
“虽然挣不了几个钱,但比在家只种二亩地,喂一头猪强多了。”海林叔接茬了,“知足吧,只要不闲着,能天天见着阳光就是很享福了。”一边说,一边放慢了手上的活,看了看汽修厂那边暖润润的阳光,总是管不住那不争气的眼。
“真当三陪就好了,一天能挣几百块。”买烟的老刘头说下道了,一边说,一边笑。
“去你的吧,没正经,你长得啥?还三陪呢,你倒高兴三陪呀!”老王严肃后边带着穷乐,“小赵说再有个理发的就好了,什么好,凑成四人帮了吧。”
海林叔没搭腔,知道那些都不是自己说的话,也不参与那个穷乐,更不想把自己列到所谓的“四人帮”里。
“小赵的年龄可以,又年轻、又光棍,去一次也就是二十块钱。”老刘头一边喝着茶,一边凑近正在忙活的海林叔,总觉得海林叔启而不发。走到近前“小赵,你呀可以去,车站也行,商品街地下商场也行。”说罢又哈哈地笑,他就敢拿来此不久的海林叔开玩笑。
“我不去,我一天才挣几个钱,我今天没有老王挣得多。”海林叔总是停不下手里的活儿,还习惯地眯着眼看着太阳。
“小赵,咋这样体面的个头,不娶个媳妇?”
“弟兄们多,穷呀。”
“也是,照这么说,干两年吧,娶个媳妇不成问题。”
“嗯,攒二年钱。”海林叔怎么敢有这样奢侈想法,内心的伤痛时时地折磨他,他也常常告诫自己,不敢放纵这个想法。就是这一片居民有几个漂亮的女孩和小媳妇跟他说话,他都不敢多看人家一眼,多说一句,因为话多有失。他坚守一个原则,说话不下道,不放胆说话,以防露出那些不堪露面的东西。但是改革开放的今天,又何必折磨自己呢?言论自由了,自己是个正常的社会公民了,于啥都合法,只要凭力吃饭,何必怕东怕西,缩手缩脚的呢?这个方面只有海林叔自己知道。
入冬的时节来了,农村的家里是场光地净,早就没了农活儿,海林叔也没什么心急的事儿了。但家里有年迈的父亲,昨天借了个自行车回家了一趟,把积攒了的五百元钱交给他。
父亲接过一沓十块钱的大团结,手直哆嗦,为儿子娶媳妇有指望而高兴。
“你大胆花吧,我还能挣,娘死得早,你也受了不少的罪,我挣的钱咱爷俩花不完。”
“三儿啊,你也受罪了,你坐到大街上一坐就是一天。晚上又只住人家半间房,吃不好,睡不好,好在年轻,像我这样那敢情是真的受不了的。”
“爹,你不用为我不放心,那个十字路口热闹的很,人多,车子坏了就找咱,找咱就给钱,有钱就能买吃的,怕啥?”
“可别和不三不四的人往来,有事儿就找咱村的街坊去玩儿,可别打架,听说城市里的人一打架就动刀子,野的很!”
“没有,城市里的人都不打架了。谁打架谁就先想想自己有钱没钱,没钱就爬下,城市早不乱了。”
“我不放心啊,你一定别说漏了嘴,弄不好,别人欺负你。”
“放心吧爹,城里人和农村人一样,都包产到户了,各人干各人的,拼了命的干活。”
“喔,该娶媳妇了,你三十八了,再有三年就不用想了。”
海林叔和他的老父亲都哑然了,家庭危机就在这里。
“你在家住一天吧,求你二婶子给你操点儿心说个对象吧。”
“不,我不愿意在家混,爹。我不愿意看别人的脸色。”
“你要一辈子都不见人啊?你看,他们谁家有几千块钱,比过去一个大生产队结余的还多。咱有,让女家随便要,无非比别人多花点儿!”
“我没时间,我在城里一天能挣几块、十块的,不是因为我不放心你,我连家也不回。村里没有好姑娘,这样大的岁数早没有了。”
“成人家过日子,不是小事儿,你不在家谁知道你干啥呀!别人还觉得你一直在里面呢,你早晚得见人啊孩子。”
海林叔搓搓手,也觉得茫然,只是在街坊面前有些胆怯,无话可说,自卑。“你别忙活了,今后我还想当工人呢,随便说个瞎子、拐子,我不要。”海林叔甩手回城了。
二黑爷也是个老光棍,因为海林的事儿,在街坊面前抬不起头来,更不去与弟媳、嫂婶这些妇女有过多的语言。家里没人收拾,很多大事小事儿都漏去了,街坊礼儿也丢了,慢慢地懒得管那么多闲事,自己成了木头人似的,失去了年轻时的威仪。
也难怪,老伴病死,给他的打击可大了,人间灾难他占了一大项——中年丧妻。几年不过,小三又因 玩火进去了,他真想上吊喝药摸电线。他明白自己做人的失败,他无望于对家庭的经营。
这二年,二黑爷又有了希望,因为三儿回来挣钱了。
“他婶子,俺想跟你说点儿事儿。”二黑爷吞吞吐吐一时无法开口,先把两包点心放到她家的石灰板饭桌上:“你也知道,咱三儿这个年龄了,从里面出来又一年多了,你看看手里有没有那带孩子的寡妇,就是残疾的也行。”
“二黑哥,这茬真不好对,我也不是常说媒的,哪有太现成的?”
“你下点儿功夫吧,他婶儿,咱又是本家,可不能真把他这一辈子给掀过去了啊,咱有钱,让人家要吧!”
二黑爷真着急了,包了地以后不缺吃穿,又买了驴车,他又过得好些点儿了。这三儿就是能干,一年多下来,能挣几千块,又有了胆气,他又站到人堆儿里了。
“二黑哥,我知道我该操心,只要舍得花钱吗,应该没事儿,再不行,咱也买个媳妇吧。”二婶子扳着指头点出本村的好几家。有的是直接到南边去领,有的买二手儿,但是得看护好,因为年龄不相称啊,家太穷啊,挨打受气啊,就跑了,最后可能是鸡飞蛋打、人财两空。
“违法不干,能有本地人哪怕残疾也行。”二黑爷说了要求,放下东西走了。
“那行,我快去打听。”
二黑爷像年轻时一样,又有了新的奔头,就算是把几千块钱扔了也要试一试。不能让三儿没有半家人。
海林叔回到城里,脱去拉链的上衣和时髦通裤,换上工作服,出摊了。于是老王、老刘、小赵又成了这劳动路口上的一大景区了。海林叔认真地搓着自行车里胎,抹了胶水贴上了正合身的椭圆形的皮块,再用木槌使劲锤那块儿补丁,心满意足地欣赏着手里的活儿,像欣赏着艺术家雕塑。老王也忙着补鞋子,高跟的、平跟的,一双双鞋子。按时间的顺序排成一排,等着货主来领,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那补丁好的鞋子,就是一张张两毛钱的现钞。就老刘可笑,看到别人走进他的小门市部时,他屁颠屁颠地,笑脸迎上去,说着言不由衷的甜蜜话,那话的数量和一包烟赚的钱不成正比。
看来还是钱管用,这社会“向前看”没有“向钱看”来得实惠,为挣俩钱儿,贱得跟孙子似的。
汽修厂里开出了辆解放牌汽车,上边站着几个男男女女。女同志的红色围脖特别引人注目,他们风光的很。
“还是人家正式工”,老刘心里不顺,“我从下岗到自己创业,我觉得还是在岗上好,无忧无虑,按时按点儿的。你看我们这也倒自由但哪儿来的节假日呢?”他还想着在单位混时的自在。
“我们农民最好,愿意干啥就干啥,”老王说,“忙了回家收,闲了城里溜,有活儿咱就干,没活儿咱就走,好汉不治有数的钱吗。”
海林叔只是笑。
“嘀嘀------躲开,躲开,修车的躲开。”嘎——车开到了海林叔的身边,撞到便道台阶上,不是有个台阶早上去了。“嘟嘟嘟”把车憋灭了火。
海林叔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本能地跳起来:“咋开的?”
司机忙跳下来,“大叔叔,没事儿吧,我才学开车,手儿生啊!”
“没有开过,才学?你就在这大街上开,你违法的。”
“什么是违法,”那个司机小伙子翻了翻眼,“没听说过,违法?”
海林叔压住火气,“你不服气吧,我们可以到市交警大队走一趟,问一问你是不是违法?”
“你咋知道违法?”司机跟几个维修工都懵了,有些冷笑,“一个修鞋的也知道违法?”
“你们修车的,首先要会开车。”海林叔真的想说明白这件事,尽管年轻人做错事,但他们不知道错在哪里。
“我跟你们说,修车的首先要会开车,还要学习交通法。你只学修,不会开车,怎么能试验这车的性能正常呢?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也跟着老化或松动呢?今天我不怪你们,因为你们不懂法。如果你们在闹市区出现这个现象,那你就闯了大祸了,恐怕连坐车的都要进去!你们太缺教育了。”
后边坐车的几个年轻人受不了啦!“你才胡说呢,开车的轧死人了,坐车的也要赔款坐监?”
“是啊!看来你们真得学习学习了,把车推回去吧,你这司机有机会让我教你。”
“呸,我们汽修厂人多的是,用你?”
“你们汽修厂如果有规章制度,能让你开车出来吗?”
“他爸是厂长,”后边扎红围巾的女青年翻了一下白眼,阴阳怪气的说。
“那他爸就准备倒霉吧。”
“你咋说话呢?你唬谁?你懂个屁!”
“那你又要受教育了,第一说话要文明,第二要懂法。今天险些撞了我,我完全可以报案。看你们年轻,我也没有受伤,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回去问问你爸爸,该怎样管理自己的厂子?如果不好好经营,那不一定赚钱!我就在这修自行车,咱们的工人都认识我,也算是邻家了,不跟你计较,走吧。”
海林叔的一番话,刻薄、有力、严密有理,不卑不亢、友善礼貌。把几个年轻人说得无话可说,他们又不服气,又着急,还拉不下面子。
“那谢了,”年轻人自觉晦气,开车就回厂了。
“嘿,小伙子,你下来,”海林叔不把话说完,心里痒痒,“你听听你的车的声音有问题吗?”
“啥问题,”小伙子翻了翻白眼,“不知道。”
“你听声音,是否太大又有杂音?”
“是。”
“这是因为排气筒少了颗大丝,排气筒的消声系统不完善了。”
“你再看,车头发热,温度太高,是说明发动机外围保护系统失灵。”
“如果开的再远一点儿会出现什么现象?你回去问问你爸。我懂得不多,但当你们老师绰绰有余。”海林叔谦恭地、义务的说出了车的毛病:“我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
“那你不去玩大车,来修自行车干吗?能赚几个钱?”
“这修自行车也是工作,”海林叔没去跟他套近乎,其实他多想能进大厂里当合同工啊!
老刘老惊讶了,“小赵,你到底是干啥的?咋你在车的方面懂这么多?”
海林叔脸上没有一点儿笑色,只顾一时的痛快,说了这么多,心里还埋怨自己出能呢。一边收拾了一下摊子,把刚才受惊吓扔到一边的马扎拾回来。
“我在家修公社的拖拉机。”他胡诌地答应着,其实公社的拖拉机早已是没影子的事儿了。老王、老刘看着海林叔不到四十的年龄说出这么老成的话,摇摇头不相信。
“你当过兵吧,汽车兵?”老王又问,“那你干这个可太屈才了。”
海林叔没有吭声,只是笑“猜吧。”
想想那没有阳光的日子,解个手也有人棒喝,哪敢放个屁。今天痛快,让我虽受了惊吓,但又获得了尊严,今晚看电影!
街口的台阶上,葱葱绿绿的国槐像顶顶伞盖,树冠之下还是和以往一样,老刘五十岁有二了,下岗之后,玩着就把钱挣了,小小杂货店、便民服务吗!就连一部公用电话也能给他一天送个五块八块的,他能不笑容可掬?比上班的时候更轻松自由了。小胡子一撇一捺,规规整整;粉头油面的,黑色的确良衬衫、尖尖的皮鞋擦得逞亮、挺在逍遥椅上戴着墨镜看画报,跟电影里的老棒仔一个调子。
老王已有六十来岁,在城里干了几年比来城之前还年轻呢!虽风刮日晒,一点儿也不粗糙。小锤叮当叮当响个不停,一双双皮鞋摆在面前,大家对他的顶针活儿和诚信服气,于是这鞋还有几天没有取走的,他快成了卖鞋的了。拿鞋的人不好意思只给手工钱还多给一毛不用找。这老王头又客气又江湖。
海林叔只是闷头干活,照样补胎打气,整理车圈、车座、弹簧、刹车片之类的东西,没有大的追求倒也心安理得,小钱不断,只是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海林叔就是因为没有人脉关系,进不了汽车修理厂,只有修汽车才能施展自己的才能。老高中毕业,对机械维修很有兴趣,在劳改场也正是修理汽车,八年牢狱让他进修了汽车维修,按他的技术水平该是研究生本领了。而今天窝在这个小行当中,有劲使不出来啊!但又只能任劳任怨,因为没人强迫你干!
昨天的电影真好,农村片就是提气。只是现在土地承包了,没有那个穷乐的生产队时期了。也没有上山下乡,扎根农村那个时代了。老王、海林叔都在城里没有家,白天干了一天,晚上听说有电影,十天半月也看一场,娱乐娱乐,但两人都适应不了城市的文化,那些摇滚舞,露着肚皮,搞饭店招待的小姐片子一看就烦,但也长见识,图个乐啊!
今天本来就是个好天,东南角的法桐树上的喜鹊喳喳地叫个不停,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荡荡不断。忙于工作的人们马不停蹄,车辆如梭,‘抢时间’才是新时代的步伐。现在满大街上到处刷的都是‘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效率、时间就是生命’的大字标语。这些人就像拧紧了发条的时钟,目不斜视,严肃以对。
海林叔正低头干活的时候,从后边过来两个穿西服的中年人,他拍拍海林叔的肩膀笑着问:“师傅,前天我儿子开车吓着你了吧?本人姓郝。”老板伸出手来要跟海林叔握手。
海林叔一看人家这人文质彬彬,很礼貌,不认识,肯定是老板,后边还跟着那天的司机,:“喔,没有、没有,小意思。”
    海林叔一边打招呼,一边放下手里的活儿:“老板,那是你儿子呀?这孩子聪明的很啊!”话语里带着生生的恭维,你们看海林叔多会说话,反过来又夸了那个年轻人。其实他早已猜出那年轻人是这老板的儿子,一看面相就是一个模子拖出来的富态相。
“不客气,”老板看着比自己小个十来岁的年轻人这么有素质,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海林叔,“兄弟,我听儿子说了,你对车有研究, 你懂车的维修,咋干修自行车的呢?这不是典型的大材小用吗?”
“我搞过汽修,但我今天搞了自行车。”海林叔,不愿说出更多,只是觉得自己人生的失败,拘谨的有些惊慌失措。
老板看得出年轻人不愿说话,但慧眼已让他有着初步的看法:年轻人有能力,但不了解他的底细。有能力,我就能用。“这样吧,能到我办公室里喝杯茶吗?”
海林叔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领导想通过谈话了解一下自己呗。 天生的小心和惧怕,对任何事情也不心存侥幸,都有着百倍的小心,只为了一个目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这时候拒绝吧,又怕失去机会,他定了定神,怕啥呢?我和你们一样平等地享受劳动权和有付出就有相应的报酬权。
“可以,老板。”
跨过马路,走进东风汽修厂, 十多个维修车间,都空着,机床和维修升降机像一个个加班疲劳过度的恹恹欲睡的黑色小伙子,没精打采地杵在那儿。这企业已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和辉煌,那墙上涂得大字口号标语,也泛白得没了颜色,墙上还有的地方因为砖的老化都在掉着红土渣儿。除了一个破的印象就是一个乱的印象。但是有两个车间的修车吊架,还有着不少的活儿,几辆修好的,还有没有修好的,排了一排,有二十多台汽车。就像老王头钉好的鞋子一样,码的整整齐齐。                           
“赵师傅请坐。”老板熟练地沏茶,又用镊子把茶碗冲干净了放到海林叔的面前,“坐呀,坐下喝茶。”老板的殷勤让海林叔手足无措,拘谨的不知道把手放到哪里,更不知道把屁股放到哪里!
“坐呀,你不坐下来,我怎么请你喝茶?”
“好,喔,中”海林叔的脑门上浸出了一层细汗,他看到这老板肯定是大公司的老板。只是这国家的厂子、公司都败落下来了。他承包了下来,一定有钱儿。不然怎么这个大厂子,包给他呢?就看着二十多门大维修车间和大铁门、40多间的职工宿舍、大门两边那高大的法桐显得苍劲有力,想当年在喊口号的年代该是多么气魄!这里蕴含着一种潜在的力量,但没有爆发出来。就像门前那条瘦狗一样,吃不饱没力气叫,用少气无力的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无需再叫,里边已没有什么可守,我饿死了还有什么忠诚去尽这个只开空头支票的义务?下一步就该卖狗了。
“赵师傅,”老板把声音提高了一点儿,分贝高了,显得有些严肃。“你看到我的维修厂了,能不能提出一点宝贵意见?”老板听到儿子的汇报和今天的发现,马上明白赵师傅一定是个行家里手,不用可惜,再摸摸底会更妥一些。
“老板,你太高我了,我不了解你这里边的情况,我只会一些技术,关于其他,我不想说,我也不懂那么多!”海林叔心里明白老板的意思,是让我帮忙,说不定人家还不用我呢,别高兴的太早了!天上不会掉馅饼。
海林叔没有喝茶的习惯,从农村出来后,只知道茶是贵人喝的,恐怕我的父亲、爷爷都没有喝过,看到老板,嘬抿着一口茶,像是只沾了沾嘴唇,不是解渴,而是在品味,这些动作和场面只在电影里见过。
“别谦虚了,赵师傅,这样吧!我领你到车间走一圈,你先熟悉一下环境,看到有什么好的地方说说,需要改进的地方也说说,请帮忙一下吧。”老板的刻意和谦虚让海林叔有些胆怯,找不着方向,听命令似的跟着走,哪里有过如此被高看?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礼遇。这时候他的心里敲着小鼓嘭嘭地响:我能跟他们一样了吗?我在他的眼里算是人才?不过是在劳改时学习了一点技术而已,别做梦了,要知道老板这家伙除了有钱,也是过去有过职务的人,这种人说话跟日本人一样,一不如意就翻脸就‘八格牙路’,继而就是一个大耳光,跟那些个大檐帽看管一个德行。海林叔想到这些心里就发怵,真有些后悔,为什么在人家面前出能。于是心有余悸,然而,我刑满释放之后,我有真技术,我们是平等的,我特别需要一份像样儿的工作,我干嘛怕?嘴里还诺诺顺从,“那就去看看吧,”他是怎样跟着老板串了一圈的,他都不知道,是懵了?是怯懦?是兴奋?跟他开始学习维修的时候一模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等老板重复问两遍时他才会回答那么一句“嗯”。
回到老板办公室里,海林叔还是忸怩地坐到那个单人沙发上。郝老板照样递烟递水。海林叔受宠若惊,但心里的激动稳定多了。他明白:细节决定成败,小心谨慎不过分,他的机会来了,把握好才能胜利。海林叔不敢多说一句话。就像刘姥姥走进大观园,只剩下张大嘴巴惊诧的份儿了。
“赵师傅,你有你的本事,能帮就帮,不能帮我不强扭总可以了吧?但是别不说话呀!新劳动法出台了,农民工的钱一丁点也不能拖欠,你怕啥,我能吭你?我们合作是平等的,怕你的知识和技术说了我不付钱?”
海林叔被郝老板一顿叱,心里也稳了很多。就是呀,平等的,他又没有权利扣押我,谁他妈的不给钱,老子也不干。于是有了胆气,咳了咳嗓子眼,也学着老板的样子,押了一口茶:“老板,不是我少发言,我也知道你求贤若渴,但我有我的老主意。这样行不行,我表个态:我有技术,也不知道达不达到你的要求。至于说帮你管理,我会,但我没有管人的能力,那是后话。我在这儿试着干一个星期,修几辆车看看吧,到时候再面谈我的工资。”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海林叔也是怕话多有失,他没有因为自己找着了门路就得意忘形,反倒把自己卖贱了。他盘算着自己如何能干成、能干长。他心里想:勒着点儿吧,我的维修技能本来应该没有问题,不能因为麻痹而失去。老子凭技术吃饭,牛逼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那就看扳手和锤子到我的手里会是什么成绩。
一周之后,海林叔来到老板办公室里。其实郝老板早到车间门口看了他几次了,老板心里高兴,怎样才能把这个技术工留住呢?他也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郝老板,一周时间了,你的检查结束了,我的技术咋样,你总结一下吧!”
“赵师傅,一个字:好!两个字:真好!”郝老板竖起大拇指开玩笑地说,“对赵师傅的技术来说个好字是没有意义的,一针见血,直插主题吧,你要多少工资才合适?”
“这个,我还没有计划算好,我只要求我物有所值。”海林叔又不是太敢要高价,但又不甘心被这些小土豪按廉价劳动力给打发了。
“那你补自行车一天能挣多少钱?”
“一天三十元。”
“那给你再加一倍怎样?”郝老板睁大了眼睛看着海林叔,等着他的回答。
“行,但是让我两天假,让我休息两天,因为我来你单位高兴,让我回老家告诉老父亲一声,并安排一下他的生活。”
“行,家里还有谁?”
“啊,就剩下老父亲了,上了年纪,不操心不行了,该报恩了。”
“对,该报恩了,你孝道,我敬你,等你回来上班时,先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或把电话打到你的老朋友老刘的小店上也行。噢,如果你的父亲能来就带过来,腾出一间厂房没问题,省你操家里的心。”
“谢谢,老板,我尽快回!”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到什么也是美的,从汽修厂里出来,一路之上他的脚步轻飘飘的,厂子围墙里的毛白杨钻天高,浓绿的叶子遮住了烈日炎炎。
他这个年纪已四十的庄稼汉子,虽没有种上几年庄稼,但那被禁锢的精神意识和委屈了八年的雄壮的心一下子从十米围墙里迸发出了他最原始的、最本能的呼喊,憋崩了的心和气炸了肺的冤屈顿时烟消云散了。委屈我不该因为玩火烧死了生产队一头牛被判八年徒刑,又感谢我八年牢狱期间学习了汽修而成就了我今天的技术,并且是当今最重要的、最需要的技术。我真不信这是上天的安排,我是因祸而得福。我的八年,没有委屈,也不应该算是委屈,那是我求学的八年。我真该感谢社会的进步和发展。
海林叔瞅了一会儿工夫跑到街上,拉着老王、老刘的手激动得留下了眼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呜呜咽咽泣不成声,嘴张了几下没有说出话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对着生死与共的两位老哥他没有勒得住,不争气的眼窝子里汪着晶莹的大水珠子,高高的眼脸下框也没有兜住,径直顺了下来,视乎是血。紧紧拉住老哥的手,摇晃摇晃,没有语言表达也没有能表达的语言。
海林叔借了老王的自行车一百多里地,一口气骑回老家,拉着老父亲的手大哭了一场。父亲理解儿的苦楚,八年牢狱之灾把人的一生都耽误了,人成了傻子。就因失火烧死了两头牛,就判了八年,释放人员走到社会之上,又有谁看得起?
“别哭了,三儿,人家给说了个寡妇,咱娶了吧!”
“还娶啥?城里的大龄姑娘多得是。只要你有钱,成个家不成问题!这事儿你跟二婶儿退了吧。”
父亲抬起了眼皮儿看着他,惊喜的说不出话来。怕是儿子糊弄自己吧!“咱等不起呀,三儿。”
      “放心吧。”
      老人家老泪纵横,蹒跚地走到南墙根儿那个常放着三儿娘牌位的空地方,合手做了个辑“三儿娘啊,三儿有出息了。”祝念完后,扭头看着三儿,“你真的交运了?”惊喜的眼泪从鱼尾纹的眼角渗出来。
       “等我干好了,把你也带到城里去。”
       “哪有这好事儿?”
         “放心吧爹。”
                                                                 2016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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