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金旺 《奇鸟行状录》读后启示录 (转载）

快乐男孩

刚读完村上春树出版于1994、95年的《奇鸟行状录》三部曲小说，便急于坐在电脑旁写这篇读后记，是怕日后忘记错综复杂的结构线条吗？倒不是，小说有两条线。一条纵线是历史线。其主轴是诺门坎战役、侵华战争，主要是通过间宫中尉向主人公冈田亨、肉豆蔻两人的述说或写信来呈现。一条横线是现实线。其主轴以第一人称“我”的冈田亨与其妻久美子相恋相爱到其失踪、寻找的过程。两条线交叉穿过“暴力”这个中心点，去探求日本这个民族至今都不反思战争和追索暴力的根源。线条清晰好记，况且记得结构线条也无甚用处。是怕忘记其中的细节吗？也不是，细节故然重要，小说本是以各种细节取胜的。但细节很多，能记得住吗。一本小说不用刻意记就能记得住印象深刻的又有启发性的一、两个细节就行了。
那是，怕忘记什么呢？我想是：边读边想的一些带有启示性而且是自己平时多弄不清、惶惑的，但一闪清晰又而易逝的东西。若及时记下，就能作为自己的知识资本积存，使自己在这个纷繁的现实中能简洁明了，快乐地生活下去。
这些闪点是：
一、关于《奇鸟行状录》的结构。《奇》的结构是松散而疏朗的。不像我国近代和现代的大部分名家的文章，追求结构严谨、前后照应那样精典，如鲁迅等。而是片片段段：一节是现实场景，一节是梦幻场景，一节又会是现实与梦幻的交互重叠；一节是长篇大述的长话，一节接一节地又是长信。就每一节说来各种情节又是混杂地一锅炖。哪里不是哪里，东一扯西一拽的。又虚幻又真实。但真实中有虚幻，虚幻中有真实，人生体验也真切，述说时妙趣横生，不忍卒读。边读边想，松散的结构也不错。结构松散能让人钻进去，它空嘛，能让人去填充。是不是这样的文章结构就是所谓的有张力呢？结构严谨、精巧、精致是否恰恰令人生厌生腻呢？
二、《奇鸟行状录》与《红楼梦》算卦式，揭示人物命运并推动情节向前发展的相似性。
《红楼梦》金陵十二钗图册，是宝玉在警幻仙姑指引下，梦游太虚幻境，在薄命司金陵的柜子中，看到了金陵十二钗判词中，对十二位女子的命运的安排。如，正册判词中的史湘云，画：几缕飞云，一湾逝水。判词：“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在大观园女儿国中，史是贾母孙侄女，她虽是豪门千金但从小父母双亡，由叔父史鼎抚养，她的婶母待她并不好。史湘云后来和一个颇有侠气的贵族公子卫若兰结婚，婚后生活还比较美满。但好景不长，不久夫妻离散，她因而寂寞憔悴。即便“厮配得才貌仙郎”，但却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楚云飞”，最后是独守空房。
《奇》书是通过参加过坎门诺战役和中日战争后，做了算卦先生的本田，算出主人冈田亨未来的命运的。在第一部贼喜鹊篇中，给冈田亨算卦说他不适合搞法律，说他属于“其上或其下”之人。在未来人生中，“该上之时，瞄准最高塔上到塔尖；该下之时，找到最深的井下到井底。”果然，冈田亨在随后的人生中与深井结下不解之缘。在迷惘、彷徨、痛苦之时在井底反思、冥想、寻求解困之道。最后，终于找寻到了万思不得其解而失踪的妻子久美子。全书以井来推动情节发展。完成了第一部贼喜鹊篇，以及第二部预言鸟篇，第三部捕鸟人篇的全部写作。
三、《奇》对于暴力的追问，来试图揭示自己本民族至今好战的根源。
先看纵线。小说再现了发生于1939年春夏之交，作为主轴的诺门坎战役。一方是日本关东军，一方是苏蒙联军。其战役有四个特点：奇妙而残酷；决策的草率；不了了之；无人负责。这恰恰是日本近现代史、日本式暴力的主要特点。历史的纵线的另一个暴力集点，是侵华战争。在苏军即将攻入东北之际，一名中尉会计，奉命枪杀了除大象外的所有大形动物后，又用刺刀刺杀了，三个满州国军军官学校的学生。并用棒球棍击杀了另一名学生。在收容俘虏的地方因没有粮食给俘虏，就全部杀死。在南京大屠杀时，把几十人推下井去，再扔下几颗手榴弹。
多残忍的暴力啊！读时，就想起深处太行山深处我的家乡山西黎城车元村那个，住在我家大杂院正房的邻家大娘右手，那根扭转在后的食指指尖。小时的我，总好奇地捏住她奇怪的食指看。那时她十四、五岁，正值四0年抗战最困难时期。一队日军进入她娘家南巷沟村，将藏于后沟山洞里的村民用烟熏出来，逼问袭击了他们骑兵的八路军藏在哪里，并将几十个村民枪杀，制造了震惊的“南巷沟惨案”。开枪时，一颗流弹击穿她的食指第一关节。母亲在慌乱中，将欲掉未掉的食指指尖按反了。那时，我们村也遭到了日军的扫荡，将村里的许多房子烧毁了。听我奶奶说，奶奶娘家院子的房子没被烧掉，是因为身在重病中的我的外曾祖父不愿让人抬着他躲藏。叫人把他抬在院中，临时搭建的木板上。一个日兵冲进来时，瞪眼看了他这个气息奄奄的病人，没搭理他。便提着谷草捆在每家的锁着的木门上，放了一捆，随后用火柴一一点燃，便匆忙离去。待那个日兵走后，外曾祖父从躺着的木板上滚落下来，爬着把三户人家燃着的谷草挪开一点，才避免了房燃屋蹋。自己家的门只是熏黑了一片，其他家的木门烧得也不历害。平时，我也经常看关于抗日战争时期的电影、电视剧和本县的县志，深切感受到日本兵的粗野和残暴。
难能可贵的是，村上在第三部二十八章中指出了日本干坏事的原因：“他们大多农村出身，少年时正值经济萧条的30年代，在贫困多难中度过，满脑袋灌输的都是妄想式国家至上主义，对上级下的命令无论是什么都毫不怀疑地坚决执行。若以天皇的名义下令‘将地道挖到巴西’，他们也会即刻拿起铁锹开挖”。其笔锋直指向天皇领导下的国家机器，指出了以上坎门诺战役的四个特点才是暴力的根源。这也是村上，写这三部曲小说的意义所在。
再看横线。小说用主要篇幅述说了这样的暴力，至今不仅在国家层面，就是包括在个人身上还在继续。如久美子的哥哥绵谷升，是个性无能者。去嫖一个名叫加纳克里他的女子。他从后面将一个硬邦邦，大得很的一个什么东西插进她的那里边，使这位女子有一种“从中间一撕两半的野蛮的痛感”，“那种闷乎乎的命中注定似的痛”。他为了将其体内的什么力牵引出来，在他亲姐妹身上近乎用了同样的行为，使他的“姐姐无法忍受选择了服毒自杀”。他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从他妹夫冈田亨身旁，抢走了自己的妹妹久美子，并关押幽禁起来供他“将其体内的什么力牵引出来”。久美子向其夫冈田说：“他玷污了我们。准确地说来并非肉体上的玷污，但他远为严重地玷污了我们”。他是个众议员、政治家“他没有任何需要保护的东西。故而可以调动全副神经投入纯粹的战斗行为。他只消进攻即可，只消打翻对手即可”。他凭借议员身份，凭借变色龙的本事，利用舆论用极其隐密的手段和言论引导暴力。
另外一个很软弱的少女笠原May与主人公冈田是一对能交心的忘年交。但她在与朋友冈田独处时，幻想其可能对她非礼。就在冈田下到深井处，不吃不喝四、五天，追思幽想妻子久美子的踪迹和失踪原因时，却无原无故将爬梯撤走，险些置他于死地。连一向温顺可亲的主人公冈田，在跟踪与自己只有一面之交，并非与他有怨有仇的歌手兼魔术师时，击其成重伤，并顺手拿走了棒球棍。后来他在幻觉中击杀了他的大兄哥绵谷升。还有，他的妻子久美子，在她的兄长绵谷升被其夫致成重伤，命悬一线时，果断地拔下了救命输液管，致其命亡。小说展现了暴力已成为了日本这个民族的性格。无论好人坏人都在使用暴力解决问题。
四、《奇》从日本锲而不舍执着的性格，探求人生的意义，这也成就了今日的日本的辉煌。
《奇》将日本执着性格从三部的每一章节中都体现出来了。在书页中用黑体字显眼地印着“那什么、什么、那个什么、应该”并频繁地出现。整部作品都是在述说主人公，在寻找失踪的妻子久美子。他白天以及梦里不停地查、寻。甚至多次仿照间宫中尉深入到井底，冥思默想妻子失踪的原由及下落。在得到妻子的亲笔信以及在与网络上与她亲自交谈后，告诉他，她的失踪原因后，他都不相信。非要亲自与妻子见面并根据自己的实际调查结果才会确认，失踪的真相。果然，凭着他的执着，终于搞清了妻失踪的真正原因，并失而复得妻子。
另外，那个少女笠原May，从主动失学无所事事，到调研分类“梅、竹、松”秃头等级和数秃头人数的临时打工者，再到去假发厂正式工作，最终在清幽美丽的深山工厂里，找到了人生坐标。还有那个生下来就满身病痛的加纳克里他女子，从被迫做肉体娼妓，到做意识娼妓，直到这个“从世界边缘跌落的人”去到水清山秀的克里特岛，才追求到了属于自己宁静的生活。还有，作为关东军兽医女儿的肉豆蔻，以及作为坏人的绵谷升，都是锲而不舍的执着追求者。
那么，书中日本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以及我们这些不同国度的人，活着到底真正地在追求什么呢？村上，通过第一部第13章节“间宫中尉的长话（其二）”中揭示出来了。间宫中尉被苏军官“剥皮鲍里斯”，脱光衣服逼入蒙古荒野的一口深深的黑井中，在井底又饥渴，又孤寂，又寒冷地过了三天。在第二天第三天正中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太阳光竞如有神灵指点一般飒然泻入井内。霎时间我看清了周围所有的东西。井内流光溢彩，简直是光的洪流。黑暗和阴冷一瞬间被驱逐一空。温暖的阳光深情地拥揽我的裸体，就连疼痛也像在接受阳光的祝福.....”后来，间宫感言道“是的，人生真正的意义就在这仅仅持续十几秒的光照中”。我们所有《奇》的读者，读到这里，是否对人的生命意义的追问会豁然开朗了些？
日本这个民族追求战争追逐暴力是不好的。但其中，那种执着的锲而不舍的民族特性还是令人景仰的。就在今天，我从媒体得到消息：日本人今年（2019年）再获诺贝尔奖（吉野彰获化学诺奖）。从进入新世纪的19年里获得了19个诺奖。相当于日本每年有一个人得诺奖。我们再看看日本技术研发方面的实际情况。日本有3个指标名列世界前矛：1、研发经费占GDP比例世界第一2、日本核心科技专利世界第一3、专利授权率高达80%（可见其专利的质量）。我们大家都知道，除去日本全民族崇敬教育、科技外，这也与大部分日本科研人的那种锲而不舍，追求精益求精、愚直可爱的执着精神有关吧。这些科研人能沉下心来，像《奇》书中的主人公题冈田亨以及其中的男男女女，能沉心静气、多少年如一日地，做好一件事有关吧。
接最新的今日消息，10月10日19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产生，将2018年和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分别授予给波兰作家奥尔加·托克祖克和奥地利作家彼得·汉德克。但被戏虐为“万年陪跑”的村上春树，今年，又与诺文学奖失之交臂。为此，我感到遗憾。我认为村上春树，是一个有良心的伟大的日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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