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梦伊人 何枝可

PacificGee

何枝可依
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有上班了。
看着正在打点行装，计划以各种交通方式奔赴海南度过漫长冬天的候鸟老人们，我真的好羡慕他们。我多想现在就能象他们那样放下一切束缚和压力，让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能张开毛孔自由呼吸，拥抱海南的阳光和沙滩。到那时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须做，只是静静地呆着看着，就是人生的最大享受了。可是我不能够，我还在职上班。我在一所初中学校工作，目前的状态是只在上下班时间刷脸签到，其它时间就溜回家了。我怎么能这么散漫呢？难道我在单位里是个没有组织性纪律性的落后分子吗？不，我不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我不坐班的原因无非就是跟领导的关系没弄明白。我能做的事情领导不让做，做不了的事情却非要你来做。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我只能以这种消极的应付点卯作为无声的抵抗了。不去刷脸也是不行的，如果不刷脸我就是没有上班，就是旷工。我还不想那么恶劣。
我还要重申一下我在单位里不是个不求上进的小混混，实际上我们单位也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我就职的这所学校一直以来是全市的小学生们都羡慕向往的重点初中和贵族学校，员工们即使全身心地投入精力，工作还唯恐干不好被领导“下课”呢。从孩提时到人到中年，我一直是个做事非常认真谨慎的人。我之所以现在这样只是早上8点到单位刷一下脸表示上班了，晚上4点半到单位刷一下脸表示下班了，其它时间游离于工作之外，这纯粹是现实生活给逼的，是形势所迫，我也没有办法。我每天都要特意错过上下班的时间去单位刷脸，不愿碰到同事，象做了亏心事似的。我难道愿意这样吗？
我怎么这么无奈呢？还要从头说起。
唉，我真不愿意提起二十年前的事。可是伤疤再疼，也得揭呀，要不怎么能说清楚呢?二十年前，我从省内一所师范学院本科毕业，回到家乡一所重点初中当老师。说是当老师，其实二十年来，我没有教过几年课。刚上班那几年，家长总是气势汹汹地来学校告我的状，当然也告其他老师的状，只是当时我不知道，自顾不暇。
我年年都教初一，初二是升不上去了，上小学时没有留过级，当老师了反倒成了“留级包”。随着学校里各种矛盾的升级，后来领导干脆就不让我上课了，让我在学校的图书室做一名图书管理员。这回我可学乖了。当老师那几年，我只知道好好备课，每天都备到半夜才睡觉，也不知道跟学校的领导和自己教的班级的班主任老师搞好关系，没有送礼，所以最终落得个班主任不满意，学生的家长不满意，领导不满意，最后落得个灰溜溜地“下课”的悲惨结局。这回在后勤岗位了，再不跟同事们搞关系，可就没地方去了。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和我妈妈年龄相仿的两位同事阿姨每天在一起吃午饭拉关系。没有办法，就是为了自己能在这个岗位做稳，别再折腾来折腾去的。
还算消停，我在图书室工作了几年。后来学校又缺地理老师了，临时抱佛脚，让我去教地理课。我临危受命，自然受宠若惊。我知道领导不满意我以前教课时不听其它同科老教师的课，就本着诚心改过的态度，听一节地理老师的课，上一节课。不过，听课也不算是浪费时间，毕竟“隔行如隔山”,学校既然让我跨学科教课，还是信任我的。我不能辜负领导的信任啊。说到这里，我也得替自己辩解几句。可不是我骄傲自大认为自己比其它语文老师水平高，他们的课不值得一听而不虛心听课，实在是因为这些语文老师也没有让我听的。学校是给安排师父了，可那师父也是比我大不了几岁的，也不真心带徒弟呀。再说人家自己还要提升呢。和其它同科老师之间更是竞争关系大于朋友关系，谁让你听课呀？唉，不让听就不听吧，照着自己的思路讲更是我的本色，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云亦云的人。可是在领导看来，就成了不折不扣的骄傲自大旁若无人瞧不起有多年教学经验的老教师的狂妄分子了，给我扣个大大的屎盆子。唉，也怪我自己，谁叫我不知道初入职场时，要先溜须点领导和老员工，要先收敛起锋芒，夹着尾巴做人呢？
在图书室工作，我可是脱胎换骨，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以前求学期间因为是学习嘛，自己一直是很有主见，很自立的，成绩还不错。也因为一直是跟老师学习，每天都很忙碌，每天都有收获，所以很有成就感。上课当老师虽然累点，压力大点，时不时还会遇上难缠的家长来找茬闹事，但毕竟工作有自己的事情做，有努力的方向和希望。可是现在的岗位不行了，图书室算我一共三位员工。那年长的阿姨即将退休，去北京享受晚年生活。而那位姐姐年纪正好比我大一轮。行政工作本来就是事务性的工作，我跟这两位阿姨和姐姐在一起，当然什么事都听她们的了。所以除了干活，真的什么压力都没有了。再不用想什么学生的成绩，想哪个孩子今天的作业没有写，哪个孩子上课不好好听讲搞小动作的事了。用原校长的话说，那就是“你现在的后勤岗位只是维持生存，不会有任何空间向上发展了。”校长说得对，我现在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日子单调得连每天夜里的梦都是重复的没有丝毫新意。校长可以不屑于后勤的岗位，我也不屑于这个岗位，可是我不想做也得做。因为不当老师了，后勤的活从没有成就感这方面讲，都是一样的。再说也没有别的选择呀。这还是那好心的阿姨看我在教学岗位上被折腾来折腾去的实在太难了，跟校长说自己快退休了要带带新人才把我要来了。就是工作再不喜欢，我能不要了辞职了吗？那可是我爸妈求人送礼费了多少牛劲才给我找到的工作呀？我能遇上点挫折就干脆不干了吗？要知道在家乡，能进这样的学校工作可是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的，这可是端国家铁饭碗的好工作呀，就是不上课当老师，在后勤工作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没门子没关系是进不了这所学校的。我怎么能丢掉这样的铁饭碗？除非我“孔雀东南飞”了。我能“孔雀东南飞”吗?我不能，我一定会“五里一徘徊”的，我是个恋家的孔雀，我只能在后勤消磨我的青春。
当老师那几年我可没少吃不会来事，不会搞人际关系的苦头。这回我可学乖了。后勤行政事务的岗位不象在学年当老师那样有灰色收入。当老师时虽然有给老师挑毛捡刺找茬告状的家长，也有给老师送礼希望老师多多关照自己孩子的家长，而且那时候老师补课的风气很流行，收入很可观。可是象我这样既不知道补课又不卡要学生家长的小老师就不适应形势了。为什么?第一，不给学生课外补课，学生的成绩就不如其它补课的老师。人家自己还挣到钱了，家长和班主任老师还有学校的领导三方面都很满意，工作就干得好。第二，自己不挣学生的钱，就不会想到要给校长和班主任老师送礼，稳定自己的教师位置。再加上自己不懂得跟家长经常沟通交流孩子的情况，即使我做老师很努力，依然是个蹩脚的老师，所以我没有在教师的岗位上做很久就沦落到了二线行政工作。在二线不用心做可就没地方去了。我知道在二线工作因为没有教学的压力，也不需要给领导送什么礼了，但是在一起工作的同事关系是要搞好的。
当老师时只是埋头工作撞得头破血流的我，这回吸取教训了，天天和图书室的阿姨和姐姐在一起，形影不离。不是三人干同一份工作吗？那好，有什么活就一起干，没活了就在办公室呆着，聊天。你说我跟比我大那么多的两位阿姨和大姐能有什么聊的呀？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呀？我不做这个还能做什么呢？要不是那好心的阿姨以快退休的名义跟校长把我要来，我连这个岗位还没有呢。
知道感恩和珍惜的我于是天天跟她们在一起，别的老师一看到我们就打趣地说：“瞧这老少仨姐妺，形影不离的，要成‘三人帮’了。”“三人帮”就“三人帮”，我们三人必须要团结一致，因为我们做的是一份工作，一份不太需要创造和热情的工作，只要认真别出错还需要点力气，我指的是分发教材的工作，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力气活。我这个从小只拿过书本和笔的小姑娘居然能把那么沉重的一包包书翻过来，拆开，按全校将近60个班级的每班人数一科科地码好堆放整齐，等待学生来领取。那时候，我们三个弱女子就成了搬运工，就成了彪形大汉。我那时二十六七，身体小没有劲，硬是咬牙挺下来了。那是我第一次吃苦的经历，我高三那年都没有开过夜车学习，一点不撒谎。
上班卖的是力气，午饭当然要吃好。我们三个女流之辈书发累了，中午就下饭店犒劳自己。同事比我大一轮的王姐爱说笑话。她对我和吕姨说：“以前哪有女人去饭店吃饭的呀？以前管去饭店吃饭叫‘下馆子’，都是男人们的特权，女人要是去饭店吃了，那不得叫人家笑话死了。”她这回说得可不是笑话，是事实。我们三个女子干得是壮汉才能干得了的活，是学校最重的体力劳动了，甚至包括打扫卫生的勤杂工人。我们活干得累了，也象那些出大力气的男人们那样到馆子里搓一顿，当然我们不喝酒。
我们三个今天你请客，明天我请客，后天他请客。当然我和张姐花钱的次数多一些，人家王姨是“坐地户”，我们俩是后来的嘛，就当学徒请师父了。我们今天吃火锅，明天吃熏酱，后天吃砂锅，一周下来，学校周边的吃食基本轮个遍。总在一起吃饭，自然增进了不少感情，我这个这里年纪最小的人，这两位一个把我当成孩子，一个把我当成小妺妺。我这份后勤的工作算是干稳了。在图书室给学生发书的岗位上，我练就了一副能负起重担的身体，虽然我并不高大，甚至还有些矮小。多年的人生际遇，也让我不再虚妄越发现实，我找到了终身伴侣成了家。除了工作，我又有了一副家庭的责任，生活又丰富了许多。
后来，我们图书室的王姨退休了，张姐接替了主管的位置，我又跟着她继续工作。再后来学校让我重返教学一线教地理课，我义不容辞地答应了。毕竟是做老师嘛，是每个师范院校的毕业生终身想从事的职业。这样我又教了几年地理课，在这期间，我怀孕过几回，但由于身体的原因都流产了。后来我和老公就不再要孩子了。再后来我们学校又托管市里的一所已经没有生源的薄弱学校，老师又充实起来，不缺地理老师了，我这个打补丁的老师又被调回图书室继续我的老本行，我的教师生涯到此结束。
我曾经有感于自己职场生涯的遭遇，仿照东坡先生的自我解嘲“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改为“问汝平生功业，办公室教务处图书室”。我和东坡先生一样，也是一贬再贬的。本来应该做老师的，因为不会来事，不知道溜须当权人物，最后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保不住，成了一个单位里的闲人。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不甘心给校长送礼嘛？我年轻教学经验不足时给主管教学的副校长送礼，可人家说什么也不要，因为有的是其它非重点学校的具有中高级职称的中年教师可以调来用，不用现培养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再说我能送多少钱呢？还不如从外校调来一个老师送钱多呢？现在领导让我教不是我专业的地理课，难道我还要给他们送礼吗？况且上班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清高不群的大学生了，课堂上我也能驾驭得了了。我能成为一位合格的老师了，为什么还要给校长送礼呢？
我无法违背自己的禀性品格，也依然改变不了这个社会。我没有送礼，副校长也许是认为我做老师的心意不够诚恳，在我把开学第一周的课全部备完，教案也都写好，在初一学年明亮的大办公室里只坐了一天的情况下，毫不留情地把我的地理课拿下了，由那个后托管学校的一位老教师接任了。据说她是强烈要求来到我们学校上课的，为的是能给学生补课多挣点钱。我一没送礼表示上课的诚心，二不是科班出身的地理老师，在这种情况下，校长当然要拿下我的课给她了。唉，谁让我不给副校长送点礼表示表示呢？
我回到老地方图书室没几天，原来的同事张姐查出了卵巢癌。她手术完不能上班，永远在家休息了。在这种情况下，学校安排我接替她管理教材的工作，图书室其它的工作由另外一位老教师来做，并且她是图书室的主管。我没办法，明知自己独自承担原来三个人的工作，会很累，压力很大，但做领导的都很会忽悠人，我也不敢得罪领导，毕竟还有那么多年要在人家手下干活，就不得不应承下来。从那时起，副校长要下了我的手机号码。
这一晃又过去了七八年。得癌症的张姐手术切除卵巢后一直在家休息，病养得挺好，而且其它地方癌细胞也没有复发，她今年底就要退休了。我从大学毕业就进了这所学校，到现在正好二十年。二十年来我老师没有做成，倒是把自己的身体累伤了，我已经做下了腰疼的毛病。腰由于常年的搬书承重，骨头已经变形，坐时间长了，拎重物了，累得疼得不得了。我经常是站起来要扶着腰身。多少回为了在学生开学之前将教材发到他们手中，不耽误学生上课，我把老公和年迈的父母都叫来帮忙，在假期里去学校几次，把书一堆堆地按班级给学生分好，开学时各班级只需要按次序取走就行了。爸爸说他这辈子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书，一包一包地摞起来，象小山。后来我的家人也帮不动了，我就只能找校长请求她安排老师来帮忙发书，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正在家里“泡蘑菇”呢。为的是什么呀？还不是老问题了？学校的两件人事安排深深地刺激了我。和我一样不被已退休的原校长欣赏，一直不让教语文课的比我参加工作还晚的小老师跟副校长弄明白了关系，回一线教语文去了。而另外一位历史老师因为能做班主任工作而教上了语文。我这个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的科班老师却因为不知道跟领导走动关系，只默默地上班工作，而被领导永远遗忘在角落里。我的眼泪无声地流淌，我伤心急了，仿佛失落了二十年来所有的付出，汗水和心血。二十年来，我什么都没有管领导要过。累了难了自己找家人帮忙，苦水往肚子里咽。我图的是什么呀？不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让领导信任我，有机会重返教学岗位还当老师吗？可是我万万没有料到，我努力工作的结果是要我一辈子做这份全校最脏最累最十万火急也最没有人愿意做的工作。学校领导已经把我永远定位在这个工作上，因为我没有送礼，而只有这份工作不需要送礼得到。
我病了，伤心得头晕，再加上上火着了凉，发高烧在家躺了好几天。等我能上班后，我就跟后调来的大校长摊牌了。我坚决请求辞去这份工作，因为我的腰病已经不容我再做下去了。开学初分书时每天回到家，我的腰都象针扎般地难受，躺在床上就不想起来。新来的大校长问我不做这个工作，想做什么工作。我说除了发书以外，学校的其它工作都可以，我只是腰疼实在发不下去书了。校长说其实你这个活在学校里是很不错的，很多老师都愿意做的。就刚开学时一阵忙和累，发完了算算书账就没有啥大事了。我说如果我身体好的话，象我年轻30多岁的时候，干这个工作真是挺好的，出点力气就当锻炼身体了。关键是我现在由于多年的体力劳动已经造成了腰疼的毛病，再做发书这样沉重的体力劳动我的腰就废了。我差点要说如果我累瘫痪了学校能为我负责吗？就是能算作工伤我自己不还得遭罪吗？腰疼的直不起身来的滋味你们知道吗？反正书我是发不了了，校长你看着办吧。五十多岁的大校长看起来也是通情答理的人，他说你以后只负责征订教材和跟书店结算书费等事宜，发书的活不用自己亲自干了，让学生自己来查自己班的书。他还说他也有腰病，疼起来确实很要命，他坚持每天睡硬板床好多了。校长大人这样将心比心，我还能有什么话好说呢？
又到了一个新的学期。我的腰病实在支撑不了庞大的发书工程。三个学年将近60个班级，每个学生大约有20多种教材还有练习册要发。三个教学区也就是三个分校的书都是我一个人负责，后来我跟校长强烈要求才把那个后托管的分校的教材重新安排一位老师负责，我这才卸下一个包袱。可是这两个学区的书也够我呛呀。虽然校长说不用亲自动手发书，那书能自己长眼睛自动跑到学生的面前吗?不还得我按数量分给学生吗？能完全交给学生自己班查自己班的书吗？最后缺书了谁负责？不还得朝我要吗？所以说校长不派别人来管理教材分发工作，只对我说以后不用发书了就是一句搪塞人的空话。
自从我接这份工作时起，我就感觉出我是每学期开学全校最忙的人，我比校长还忙呢。忙点也没什么，主要是我的腰疼受不了。有多少次我把学生的书是都给发下去了，可是我的腰也不能动了。我住了半个多月的院。我不能为了干这个活不要了自己的身体了吧，我还没有那么高尚和忘我。而且三个学年的老师和学生们都要在开学前把书拿到手好能上课，谁都不会容我的腰疼不能吃力分书。咋办？只有自己辞职了。自己身体不行胜任不了这份工作，学校里现在有的是人能做，何必自己尸位素餐呢？于是我又跟校长坚请辞掉这个工作。大校长这回看我坚决就答应了，派了一位合校来的女老师一起来干这个活。并且明确指出是以她为主我当助手。他们以为这样安排就完事大吉就可以安抚我了，其实我心里明白，不彻底脱掉这个工作，我的腰疼不会结束。
说心里话，我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我做了这么多年的这份工作，我本来是当老师的。我当初是不得已才应承下来的。现在学历，专业知识技能，资历还有工作态度等等各方面都不如我的后来者都捷足先登当上了老师，甚至非专业出身的老师都能跨学科教上了语文，难道我就那么差吗？我在学校跑腿打杂干了二十年都做不了老师吗？看都看会了，跌过的跟头也让我会做了。难道我这辈子就只配给学生发书，把数阿拉伯数字作为生存本领为自己糊口吗?我的专业，我的热情，我的抱负，我的进取心，一切的一切，难道都将在接下来的十年里消失殆尽吗？难道在我退休之前就一直在后勤给学生们发书吗?在学校里工作二十年，居然都做不了老师？自己到底是差什么呀？知识文化还是学历文凭?道德人品还是工作能力态度？要说组织能力，自己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人情世故的大学生，自己都过了四十不惑快到知天命的年龄了，还管不了学生？都快成他们的奶奶了。
现在的问题最主要的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出不了大力气了，再干的话就伤害得更严重，而病痛是不可逆的。我不能为了一份发挥不出我的特长我不愿意从事的工作而把自己的身体搞垮吧？这学期我说什么也不干了，我跟校长说即使不让我当老师其它做什么工作都行，就是管理教材的活做不了了。校长还是搪塞我，说我和那位新派来的老师只要组织好学生分书就行，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可是实际情况呢？
开学前三天，我和那位老师把三个学年的教材一天一个学年的安排找学生分发。依然是我们两位老师点数，学生搬取。完全交给学生不行，大多数孩子马虎大意点数总出错，要数三遍才行。也能理解，毕竟他们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可也别说，有个别的孩子生活能力很强，马上就能适应发书的这种强体力劳动，一看就知道在家里也是做家务的。但这样的孩子真是太少了，大多数孩子都茫然不知所措，一看就是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们两位老师总算是把大部分的教科书都发下去了，我的腰已经直不起来了，那位老师的血压也升高了。
这活真不能再这样干下去了。这活交给谁也没法干呀？我不只一次跟副校长建议说，可以由教务处来负责征订教材和跟书店结帐等事宜，分发教材的工作交由学年来完成。每个学年的学年组长负责本学年的学生和老师用书的发放。只有这样，这种庞大的组织分发和搬运工程才能分担下去，而且发书能做到及时有序。可是副校长大人根本就听不进去。她说怎么能让一线上课的老师发书呢？
上课的老师为什么就不能发书？难道说他们天生就是给学生上课当老师的？难道说我生下来就是给学生发书的？这工作是我生下时就带到身上来的吗？当初你们这活没人干时求我干，不干都不行，硬忽悠我干，我没办法挺着干。一个人这么多年做着这既沉重又没有技术含量的出大力的苦活，现在我的腰由于长年的负重累伤了，想调个自己的身体能承受得了的工作都不行。你们这些当领导的还有没有点人性了？我他妈的不干了。
我现在早晨刷一遍脸算上班，晚上刷一遍脸算下班，其它时间就溜回家休息了。我也想不开。认认真真干了二十年，人到中年依然没有得到领导的认可，自己的工作一点都没有提升。难道非得给领导送礼才能让自己的能力特长得到发挥，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吗？就不能靠着自己的道德人品工作态度能力方法赢得领导和同事的信任认可，从而在单位里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吗？
这些问题我能问谁呀？问领导？领导才懒得理你的事呢。现在合校合的学校有的是老师，后勤人员也不缺，有的是人。中国就是不缺人。你不干了，有的是人干。走？孔雀东南飞？我是孔雀吗？反正我不是老师中的孔雀？这二十年来，我上过几天课呀？干别的，也许还有些希望。关键是我不想离开东北呀。这里有我年迈的父母双亲需要我来颐养天年，还有朝夕相伴的老公，人家工作干得风生水起。
天上飞来一行大雁，它们又要去南方过冬了，明年春暖花开时节又将愉快地归来。我的春天呢？我能栖落的繁花满树的枝头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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